中年妇女一口咬定,
“反正我们家里没有钱,爹,二叔留下的那笔抚恤金可不少,你们总不能这么快花完了吧?”
一副让老两口帮忙解决的态度。
老大爷:
“这些年,清娃要上学,和你们娘要吃药,花去了不少了,实在不够。”
中年妇女埋怨的道,
“我早几年就说了,让清娃不去上学下地去挣工分去,你们偏不听,一个赔钱货上什么学,你看村里有几个丫头去读书得,把那钱存着给我狗娃上才是应该的。”
老大爷猛的一拍桌椅,
“那是老二的钱,就该他闺女花。”
中年妇女不以为意,
“读得再多书,到时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何必白花那个钱。”
老大爷转头看向自己儿子:
“老大,你也这么想?”
中年男人眼神不敢和老父亲的直视,语气里也全是埋怨,
“爹,狗娃,牛娃才是咱家以后承继香火的。”
那钱留着给他,还能多弄点小酒调剂一下生活,
给那赔钱货去上学,实在是太浪费了。
儿子儿媳意思很是明显了,
老大爷已经生不起一丝跟儿子儿媳讨论这个问题的兴趣了,
已经是失望到不能再失望了。
他浑浊的眼神直视儿子,
“清娃的事不用你们管,现在是你们惹祸的事情,我就问你,这赔偿款,你们到底要怎么解决,我明确告诉你们,我和你妈的钱加起来都不够赔,如果你们不想拿钱,那就等着人家把你们都抓去吧,反正我和你妈是换不了了。”
中年夫妇慌得异口同声的说,
“那怎么行!”
老大爷:
“没钱没办法。”
中年妇女眼神滴溜溜的转,她凑近老大爷,
“爸,有办法的。”
老大爷斜了她一眼,一眼就看出她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
中年妇女继续说,
“前几年不是跟您提过那家要童养媳的,现在还没娶到媳妇呢,这清娃也快有十四了吧,可以……”
话还没说完呢,
老大爷就咬牙切齿的怒喝一声:
“不可以,你们想也别想,只要我和你妈还在,你们就别想把我清娃给卖了。”
前几年之所以闹分家,就是这不争气的大儿子大儿媳不知从哪找来的下家,计划着要把老二家的清娃弄出去给人当童养媳。
那家的儿子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是个智商只有七八岁的瘸子。
买童养媳回去,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等老两口知道这事,心都凉了,
他们清娃才多大啊,也怎么也想不通,这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老大一家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于是,干脆利落的找族中长辈和村长给他们两家分了家。
可老两口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老大两口子居然还在打着这个主意。
心里也深深的后怕起来,
现在他们老两口还在,这老大一家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想着这些事,若是他们不在了,那清娃岂不是任老大一家处置了?
那家儿子只有几岁的智力,如果清娃到了他家,能不能成事或者是跟谁成事还说不定呢,
毕竟为了传宗接代,公媳扒灰这事在其他村里可不少见。
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二唯一的血脉被老大一家给毁了。
中年妇女不屑的撇撇嘴:
“那可是个好去处,人家家里这两年家境好起来了,聘礼愿意多给五百,爹,那可是五百块钱啊,加上之前许诺的,在村里可以起几间青砖大瓦房了,咱家的土胚房现在都裂开缝漏风了,有了那笔钱,起了新房后再给狗娃说个媳妇,多美的事啊。”
别看她老炫耀自己儿子狗娃读书多厉害多厉害的,其实厉不厉害也是她说了算,狗娃年纪比清娃还要大,人家清娃早就已经考到公社读初中去了,
狗娃还在村里继续读小学呢,
原因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课期间不是上山抓野鸡就是下河摸田螺,哪有心思学习。
就是中年妇女不乐意看自己儿子被老二家的赔钱货比下去,才一直逼着考不上初中的儿子继续复读着小学。
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自己儿子不是那读书的料。
而那家聘礼之所以愿意多给,是因为听说清娃这女娃读书读得好,顺利考上了初中,自己家儿子智商不行,就娶个脑袋瓜子好的回去改善一下种子,生个聪明点的孙子。
不像以前只是单纯的想买回去一个女娃给家里传宗接代了。
一旁的老太太呸的一声,气得直呼中年妇女的名字,
“赖桂芬,你想也不要想这事。”
中年妇女,也就是赖桂芬,她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这话她本来是不准备现在说出来的,眼看这老两口身子骨越来越差,他们还准备等这俩个老不死的两腿一蹬,他们后脚就把清娃送到那家去呢。
要不是赶上这特殊情况,他们才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呢。
老太太气得直捂胸口,
“老大,你也不管管你媳妇,还是你也是这么想的,清娃可是你亲侄女,你这样做,就不怕老二夜里来寻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
虽然老大一家对自己和老伴不闻不问,但至少没再打那龌龊的主意,
老两口还以为是这两口子良心发现了。
怎知,人家心里憋着坏呢。
中年男人眼神闪躲,
“娘,那真是个好去处,清娃去了那,会过上好日子的。”
老两口这心里啊,是凉了个彻底……
老大爷看了自己老伴一眼,老两口互相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也下定了决心,
“阿丑啊,你再回去跑一趟,跟那刘同志说,赔偿那事,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我们老两口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傅谨淡淡笑了笑,他叮嘱小新,
“行,小新,你在这帮叔叔看着这边,叔叔回去一趟。”
说着,就起身走了出去。
中年夫妇慌了,
“爹,娘,你们什么意思?”
老大爷闭目养神起来,
“分家了,咱是两家人,这么多年来,你们俩也没管过我们,我和你娘吃的喝的都是老二舍命换来的,没吃你们一粒米一口水,你们惹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和你娘不管,什么都不管。”
赖桂芬不顾周围的乘客,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尖叫出声,
“什么意思,不管了?不管了我们怎么办?”
她才不要被抓起来。
老太太也合上了眼睛,淡淡的说,
“嗯嗯,你爹说的对,不管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赖桂芬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两口,
“狗娃牛娃的名声你们不顾了?他们的前程你们不管了?”
“你们这当爹妈的都不管不顾,到处惹是生非,我们这当爷奶的,是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
赖桂芬:
“那可是你们老连家的血脉,往后没了出息的话……”
老太太打断她:
“别讲以后,现在没出息的时候,也没见你生的那几个对我们这俩老不死的有几分尊敬?”
想到老大家那几个孙子孙女,老两口也是失望至极,
作为老连家唯二的两个孙子,他们怎么可能不疼呢,以前老二还在的时候,还没分家,从部队里寄回的物资,大多数都被老两口用在了俩个孙子身上,作为老二亲生的闺女清娃也只能得到一些边边角角。
分家后,老两口虽然对大儿子儿媳失望,但对孙子孙女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没想到,分了家以后,那几个孩子见到他们老两口,开口闭口都是老不死的,连爷爷奶奶都不叫了,
从根儿上就坏了呀。
如今,老两口也算是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人家有父有母,该是他们父母管。
他们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争取活多两年,等无依无靠的清娃能够独立自强,
这样,他们走了后,清娃才不会像以前那样受大房的控制,毁了人生。
这样,他们才有脸下去见老二和老二媳妇。
赖桂芬见老两口似是下定了决心不管,一时激动,伸手就想打人,
“你们这俩老不死的……”
一旁 静观其变的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邪笑一声,
“怎么,想打人?”
赖桂芬被捏得骨头生疼,
这臭小子,哪里这么大的力气?
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讪讪的讨好道,
“没有,没有,我哪敢。”
小新把她往座位上一按,嫌弃的拍拍手,胁迫的意思满满,
“没有就好,不然,我不介意给你松松骨头。”
夫妻俩瞬间不敢再动。
老两口对小新表示感谢,小新连忙摆摆手,
他向来不爱搭理陌生人,
可眼前的两位老人,是姐姐父亲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自己人。
如果没有他们,姐姐和她父亲就没有一家团圆的希望。
少年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两颗牛轧糖,递给了老两口,
“含在嘴里,会减轻脑袋涨呼呼的感觉的,会舒服些。”
这是临上车时,阿意姐塞他兜里让他在车上甜甜嘴的,里面自然是加了释稀的梅花汁的,只是,阿意姐不知道,只有他和姐姐才知道。
姐姐说,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一样,都爱吃糖。
那这两个老人家,肯定也爱吃糖。
看到被剥了外层那张油纸,递到眼前的糖块,
闻着空气里那股甜腻的牛奶香,
老两口不知为何,突然就红了眼眶,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亲孙女清娃了,那孩子从小没了妈,就跟他们这爷爷奶奶亲近,有好吃的总第一时间递到他们嘴边,
只是,他们那时心里想的,念的,大多数都是老大家的孙子,
也不是不疼清娃,只是更重男轻女罢了。
而清娃那孩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眼里心里都是想着他们这爷爷奶奶的,
满满的依恋。
现在,老两口第一次觉得后悔了……
傅谨没走几步,就发现背后有人在跟着他,
开始他还以为那人是想找厕所,
可后来,他不是这么想了,
因为那人把他堵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这是一个长相平淡无奇的男人,理着平头,眼神却透露着莫名的凶狠。
傅谨第一印象就是,这绝不是个好人!
只是,他不知道对方找他会有什么事?
他赶紧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问道,
“有,有事?”
其实,他根本不用装,就他这副模样,加上身上穿的是老太太弄脏的那件破棉袄,因为擦洗过,表面的水分都没干,还透着阵阵异味,
一看就是那种生活在村里那犄角旮旯唯唯诺诺的小人物。
那人阴狠的看着他,
“帮我办件事,事后好处少不了你。”
他没有丝毫担心,傅谨会拒绝他。
这个丑男人和刚刚那贪心的乡下婆娘是一家人,
肯定是一样的德行!
毕竟,是金钱这么具有诱惑力的东西。
傅谨看着在他眼前晃悠的一沓钱票,心中不好的预感加深,这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居然会拿出那么多钱让他帮忙办事?
“不,不是,领导,你让我办,办啥事?我跟你说,犯法的我了不干,弄不好,我会被劳改的。”
没有在傅谨的眼睛里看出贪婪,那人有点意外,但他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害怕,心里暗暗偷笑,这人就是个孬种,不过,这样的人也更好控制,他也没有多加考虑,直接把那钱塞进傅谨兜里,
他诚诚恳恳的道,
“放心,不是坏事,是这样的,刚刚和你家人发生争执那女的,是我未来大嫂,是来京市跟和我家里商讨婚事的,结果发生了点误会这婚事没有谈好,又和我哥吵架,一气之下就带着她家里人坐上了回程的火车,我哥连忙追来了,可她不愿意见我哥,我看你跟她能搭得上话,想让你找个借口把她喊过来一趟,让我哥和她见上一面,把误会说开了。”
见对方提到自己的女儿,傅谨心里就是一咯噔,
这人胡编乱造这些事实,骗他女儿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若是他还没有和女儿相认,不知道女儿的底细,或许会因为可惜一段良缘被破坏而听信于对方。
不行,他得弄清楚对方到底是想干什么,然后快点去跟女儿通气,绝不能让女儿处于危险之中,
因此,他只能配合道,
“那姑娘是你未来大嫂啊?我对她也只是一面之缘,人家会听我的吗,还是你有什么信物让她看了就会出来那种。”
那人沉了脸,
“不,不能跟她提我哥来的事,至于什么借口你自己想,我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对了,你刚刚进了他们的车厢,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在里面?”
傅谨更是谨慎了,
“我,我刚刚不太敢看,那女的凶得很,一直在提赔偿款一事。”
那人瞧着傅谨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屑的撇撇嘴,
“行了,反正你看着办,事情办好了,还会给你好处的,你放心。”
等那人走了之后,傅谨很快找到刘阿满的车厢,一字不落的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事后,他很是担心,
“阿满,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你?我跟你说,他还打听你这边的情况,他绝对不是个好人,你千万别去。”
刘阿满和白长安对视一眼,各自暗暗点头,心里也有了底。
刘阿满安抚傅谨,
“爸,您别担心,他让您怎么做,您照做就是。”
傅谨不同意,
“不行,他们是坏人,如果要去,我替你去。”
这些年,他都未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这次,就让他替女儿战斗去。
刘雅丽也担忧,
“阿满,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刘阿满不想跟刘雅丽讨论这个问题,要是让他们知道那是敌特分子,肯定会担心得不得了,更别提让她出去会会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