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区道路上跑的货车车速并不快,毕竟不比高速。
可六十迈左右对许可的二手电三轮来说,那是空车状态下油门拧到底的极限速度。
许可已经感觉到后车轮在轻微摇晃。
一路尾随货车拐进珠港市的蔬菜批发市场时,许可猛攥刹车。
三轮车一歪,左后方的车轮自己走了。
还好许可反应快,侧身跳了下来,险些被压倒在三轮下。
“兄弟,你是我见过的抢菜最拼的。”
货车司机跳下车,笑着调侃道。
熟悉的龙城口音。
许可咧嘴一笑,没有说话。
他不想暴露乡音。
珠港市的蔬菜批发市场规模不大,更像是个便民市场。
货车到站后,并没有龙城蔬菜批发市场那种整车装卸买卖的局面,来提菜的都是大大小小的三轮车,你买一筐,我买两袋。
从买家的闲谈中可以得知,这些都是一些小规模的蔬果超市或是餐饮行业的采购,购买量也只是比普通百姓多点而已。
许可一溜小跑捡回了车轮,又从不远处一家修摩托车的店铺买了三个螺丝帽,用扳手把车轮重新固定好。
这二十分钟过去了,货车上的菜已经卖掉了三分之一。
许可擦擦汗,也跟着爬上车,拿个袋子开始装菜,有样学样的挑挑拣拣,不断往里面翻找。
眼看着篷布有些碍事了,许可干脆爬上高栏开始拆解中断的绑绳。
货车司机在一旁抽烟,笑眯眯的看着许可笨拙的样子。
这种货运的司机只负责开车,别的什么都不管,遮盖篷布,捆绑麻绳,都是配货站工人的活儿。
像这种整车拉来进行零售的货物亦是如此,市场有人专门负责后勤工作。
就在这时,蔬菜市场管理办公室的小屋里走个大个子,指着许可喝道:
“下来!”
许可一怔,转身看向两个人,用刚学来的蹩脚的珠港话问道:
“怎么,不让挑啊?”
“进车里挑,拆篷布你不专业,掉下来摔着算谁的?!”
大个子一脸凶相。
“噢噢,那你来,里面的菜更新鲜一些,我要里面的。”
许可说着,笨手笨脚的慢慢爬进车斗。
大个子没说话,麻利的拆解着绑绳,然后小心的收起来。
许可注意到一个细节。
车尾包装刚打开的时候,也是买东西的人拆的绑绳,那段绳子很随意的丢在地上被人踩来踩去。
到了中间这一节的时候,大个子才出来,把绑绳小心收好以后,又随手扒拉着地上的绑绳,拎进了办公室。
到最后收篷布的时候,大个子动作更加粗暴,胡乱叠几下,把最后一节的绑绳随意在篷布上一缠,拖到了办公室门口,丢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这些提菜商贩的言语中不难得知,从龙城来的运菜货车,每天只有一辆,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到。
此时许可已经可以断定,中间那一节绑绳,八成就是曾洪庆所说的那种带软管的!
从龙城,到珠港,新型毒品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运了过来。
既然能从龙城到珠港,那肯定也能到别的城市!
没想到龙城的贩毒网络,竟然如此庞大!
从蔬菜批发市场出来,许可给张强打了个电话:
“我说,你可别轻举妄动,刚才我又发现个事儿,龙城那拉菜贩毒的车,都干到珠港来了,你可以跟着那贩毒的车跑跑,这网啊,老大了。”
张强刚把之前的信息消化完,又听到了这个重磅消息,不由得一阵兴奋。
这个贩毒网络,难不成是全国性质的?!
“这边一旦有行动,其他省市的线索就会断掉,这边即使彻底端掉,其他省市也会再次蔓延回来,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毒瘤了,这是癌症啊……“
张强感慨道。
“所以单单在龙城进行手术,治标不治本的,张大队长,任重道远啊……”
许可能觉察出张强的无力。
一心缉毒,一路艰难险阻,新型毒品屡禁不止,现在自己的上司还有可能是内鬼,自己查的毒案还是全国性质的大案……
对一个三线城市的刑警队长来说,这道题太难做了。
“你慢慢琢磨吧,对了,手术室的事儿,你就不用分心了,照顾好曾洪庆的老娘,再捋明白你自己的事儿,还有,没事别给我打电话,再打拉黑了。”
许可挂断电话,拧动油门,拉着一三轮青菜,缓缓向老街区方向驶去。
到了曾洪庆租住的地方,三轮车已经快要没有电了。
许可给曾洪庆打了个电话:
“下来拿菜。”
曾洪庆媳妇看着几乎要把狭小的厨房堆满的蔬菜,眉头紧锁:
“这得吃到啥时候啊。”
“慢慢吃吧,这两天我就给曾颖做手术,已经在谈手术室的事情了。”
许可说完转身就要走。
“许顾问,吃过饭再走吧,你看这么多菜呢……”
曾洪庆媳妇挽留道。
许可看着堆成小山的蔬菜,叹了口气:
“不了婶子,我这会儿有点晕菜。”
从出租屋离开,许可想起了给夏明远家送青菜的日子。
那种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眼瞅马上就到旅馆,三轮车彻底不动了。
许可无奈,只好上脚一顿猛蹬。
跟旅馆老板借了插排,许可从后斗里翻出电动三轮车的充电器,看着一闪一闪的充电指示灯,许可长出一口气。
还好,能用。
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男装店,许可买了件花衬衫,两条大裤衩子,想了想,又抓起一件跨栏背心。
回到旅社,冲澡,洗衣服。
揉搓着衬衫的时候,许可猛地想起了当初夏淑清帮自己手洗衣服的场景。
那个画面,竟恍如隔世。
淑清,你现在,好些了吗?
许可小声呢喃。
许可不是不想给夏淑清打电话,他知道,即使打了,夏淑清也只会叫自己回去。
事情没做完,许可不会回去,因为柳絮知道自己没死,可能是内鬼的马局长也知道自己没死。
许可再次出现在龙城,危险也会接踵而至,而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会跟着遭殃。
就像善良的许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