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神仙悲悯又温雅的声音响起。
明卿卿下意识抱拳,脱口而出:“神啊,多谢您伸出援手,才不至于我跌落在地。”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动作也还有些吊儿郎当。
意识到自己脱口说了什么,明卿卿咳嗽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刚低头,她便将眼前的面孔和脑海中的人合二为一,差点当场社死。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调戏美男,调戏到摄政王面前来了,完!
她赶紧移开一动不动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开玩笑的,多谢摄政王,还请摄政王见谅,无意冒犯,如果臣女说,摄政王长得太好看,所以臣女被惊艳得迷糊了,您信吗?”
对方却是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模样,敛眸笑了起来。
“明小姐,还真是幽默飒爽,相处片刻倒是令人忍不住心生欢喜,传言不可信,不可信。”
“是吧!传言咋能信嘞,果然像摄政王这般的妙人儿,才会明辨是非!”明卿卿一下子就来兴致了,将手中酒递了过去,“喝酒吗?上好的海棠醉。别嫌弃,这是从我师尊那里偷……挖的,仅此一坛了。”
“大老远就闻见浓厚的酒香了,至少得埋在海棠树下五年吧?”
见他如此,明卿卿凑上去,自来熟地与他勾肩搭背:“摄政王好鼻子,有品味!我师尊偷偷埋在地下的,被我找出来了。都被我喝光了,尝尝?”
“呵。”他摇头失笑,毫不嫌弃地接过来喝了一口,“确实酒香浓郁,好酒!不过,你都喝完了,就不怕你师尊追杀你?”
“哈哈哈哈哈!方才害怕,现在不怕了!”明卿卿仰头大笑,边走边喝。
“为何?”
明卿卿大刀阔斧地撩裙,坐在海棠树下:“因为摄政王也喝了。”
谢君辞哪里想不出自己也被拉下水了,却是不恼,反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只喝一口岂不会亏了?”
两人于海棠树下,谈天说地,一壶酒,对月而酌。
“既然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就叫我惊澜吧,这里没有摄政王。”
“正有此意,阿澜兄爽快人!”
“哈哈哈哈,阿卿,也是个爽快女子。”
“下一次,阿卿还给你拿我师尊的酒来!你值得!”
【冤种师尊:......不值得不值得!这徒弟收的不值得】
两人像是遇见了知己,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至此后,每一夜,他们都会在这棵海棠树下相聚。谢君辞每次都会来的早一些,永远都是穿着不同纹路样式的白衣。
一张桌子,一副古琴,不同的是,桌子上多了几坛酒,还有她爱吃的东西。
她爱一袭红衣猎猎,靠在他身侧的海棠树干上,他爱一袭白袍,抚弄悦耳古琴。
那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出征前一天。
那一天,永远来得晚一些的明卿卿,破天荒来得早了很多,她一身红色披风银色战甲。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话刚落,他却将她抱进怀里:“阿卿,待凯旋那一日,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好不好?”
他还是一袭白衣胜雪,银色飞枝冠束发,还是那般若云间谪仙,令人触不可及。
“好,待我们相遇那一日,我也有话要说。刀剑无眼,你要活着!”
“你也要活着!”
那天两人都红了眼,明卿卿看着他泛红的眉眼,竟然大笑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有那么一刻,将神明拉下了神坛,拉入了这世俗红尘来。
可是那一次分别后,谢君辞没有再回来,永远留在离境征战沙场,与西边的国都打仗。
明卿卿凯旋归来,留在王府,又来来回回游走江湖,都没等到他,直到京城政变,明卿卿奔赴北境,死在北境,也未曾再见他一眼。
那些话,永远都未曾宣之于口。
那些藏了又藏的爱意,也再也没有人知晓。
前世,没有敢说出来,这一世就更不可能了。
她将自己置身于樊笼里,手染鲜血,又怎么能将那般谪仙的人拉下凡尘呢?
“卿卿,下来,上面危险。”
一如既往那般温柔又清冷的声音响起,明卿卿迷迷糊糊地探头望去。
月涟漪,那一人携月光而来,如海市蜃楼,望而不及。
明卿卿伸出手,够着,痴痴笑了起来。
只见那人一跃而起,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稳稳落地。
“怎么又爬得这么高,身体不好,还喝这么多酒。”明明是责怪的话,可到嘴边,却全都是心疼。
他轻轻将她背起来,一身暗红色金云纹长袍加身,玄色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在一地的海棠花瓣上。
月色拉长他们的身影,海棠花在风中飞舞。微雨山渐渐被他们落于身后,画面和很多年前也渐渐重合,只是不同的是那是两道小小的身影。
“惊澜哥哥别怕,只是吐血了而已。”声音虚弱得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样。
小男孩背着圆润的小女孩,快步跑起来,急急道:“对,没事没事,去找师尊,你不会死的!”
“嗯,师尊……好厉害的。”
背上的小女孩越来越沉重起来,小男孩感受到她垂落在背上的头,慌了神。
“不要死!不要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走那么远去看海棠,那样你就不会病发,你别死,好不好,我错了!”
小男孩的哭腔越来越明显,可是背上的小女孩却迟迟没有声音,小男孩哭了起来。
良久,小女孩这才虚弱得开口,声音小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不怪惊澜哥哥,是卿卿自己喜欢海棠花,好喜欢好喜欢的。”
“好,卿卿喜欢,卿卿好好活着,惊澜哥哥一定还你一山的海棠好不好?”
“好。”
“卿卿要活着,活着才能看见。卿卿……”
旧纸堆里蒙尘的记忆倾覆而来,被风吹得清晰了许多。
背上的明卿卿喝了酒,迷迷糊糊嘀咕了几句,谢君辞凝神仔细听。
“惊澜哥哥,我看见了,一山的海棠花。”
谢君辞怔愣了片刻,那挂满雪霜的眉眼,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红,他勾唇笑了起来。
“卿卿喜欢吗?”
“卿卿喜欢,很喜欢海棠,也喜欢......”惊澜哥哥。
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啊。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明卿卿清醒过来,双眼迷迷糊糊,余光却在余光中,不偏不倚尽是那一人。
那一人低眸浅笑,暗红色的红袍,为他的清冷中添了几分昳丽,也还是那般好看,让人忍不住看呆眼。
前世,她一直以为她是喜欢那般白衣胜雪,清冷若仙的男子,到今日才发现,不过是唯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