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冰冷的身上回暖。
江闻鹤此前服了药,拼了命的往前爬,也只是走到一半,他抬眸望去,不过才到鹤羽台中央,竟能将京城尽数收之眼底,包括京郊。
他身形纤瘦,站在台阶之上摇摇欲坠,就好像风轻轻一吹,随时都会一头栽下去一样。
遥遥望去,长街之上如往日一般繁华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传来,有人聚集在一起喝茶聊天,笑声,哭声,争吵声夹杂着,郊外炊烟袅袅,他不觉得吵,反而这些都是令他最爱的人间烟火气。
重峦叠嶂被笼罩着一层光,青山如黛,湖面烟波浩渺,是他最爱的大好河山。
他这一生啊,都在蹉跎,心绪也一变再变,可是唯独那愿望却始终如一。
他要这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世间苦难和世道不公一少再少。
江闻鹤站在那里,与青山相望,一出生便是苟延残喘,单单凭着这一腔热血,度过一生。
大道三千,世间之人所求万千,他所求不过这万里河山,黎民百姓,这,便是他的道。
江闻鹤急促地喘息着,等待着药效发挥,他闭上眼,急切地呼吸着烟火气,清风徐徐,携带着独属于盛夏的气息,还有……海棠花香。
他注视着昭玥王府的方向,嘴角上扬,带着温柔的笑意,如远山青松,一身高节,顶天风骨。
这个时辰,小娇儿和小卿儿应该还在睡吧,小娇儿对他不设防,一杯酒问也不问就下肚了,酒中有安眠的药,等反应过来,早已经昏睡了。
而小卿儿呢,过去这几日,他设好一切,种种细节都让她以为他真的听了她的话,会回青州。
昨夜最后一次交心,她也对他没有设防,纵然酒中无药,可是烈酒伴随着苦涩入喉,纵然小卿儿酒量再好,也受不住。只盼着,她醒来不要怪自己才好。
江闻鹤苦笑了一下,贪念地深深望了一眼那一处,决然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这遥遥鹤羽台,就如他的这一生,艰难苦难,若是不使劲,拼命的咬牙往前,那他就真的永远停在那里了。
他一路走,逐渐脚步生风,嘴角却不断溢出鲜血来,猩红的血染红他苍白的皮肤,染红他一丝不苟的青衫,可他脚步未停,一路向前。
这边明卿卿和裴尘羁宋语晚三人,快马加鞭,打马过街,引得一路人往一旁避开的同时,也现在一侧瞩目而望。
“这不是裴家公子,宋家小姐吗?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那前面一闪而过的是谁?我只看到一道残影,也太快了吧。”
旁的一个江湖武者抱着刀,喃喃失神:“这么快,那人好像……好像是小郡主吧。”
“怎么可能!小郡主病弱,别说骑马这么快,就是连马怕是都上不去。”
“就是,瞎说什么呢。”
那武者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大抵是我眼花了。”……
鹤羽台阶梯上,江闻鹤一口血吐出来,跌坐在地上,他一路上踉跄的,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浑身瘫软在阶梯上,望着不过一步之遥的顶峰,眼中尽是执拗。
就差一步了,就只差这最后一步,他就要登上这鹤羽高台了。
江闻鹤伸出那骨瘦如柴的手,修长的手指颤抖地够着上面,嘴角溢出血,浑身如万虫噬咬,病痛如跗骨之虫,不断将他撕裂开来。
他冷汗涔涔,咬紧牙关,试图往上爬,可是浑身无力,剧痛袭来,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江闻鹤猩红着眼眶望着天。
老天爷,这不公平!就差最后一步了,最后一步了。
似是想到什么,江闻鹤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像是赌一般,他掏出一瓶药,尽数倾倒在嘴里。
果然,周身玄气聚集,江闻鹤浑身开始麻木起来,一下子有了爬起来的力气,他死命地爬起来,凛然的眸中皆是决然和执拗。
等明卿卿们远远看到之时,就见那人一袭青衫,站在高台边缘摇摇欲坠。
裴尘羁一下红了眼眶,不敢置信地指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那是……阿鹤?”
宋语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和黑暗:“阿鹤,真的是是阿鹤!”
明卿卿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待看清那道身影,她目眦欲裂,全身泛起战栗,声音颤抖:“阿鹤!”
她赶紧翻身下马,因为着急,险些坠马。
明卿卿跌跌撞撞跑过去,一路之上摔倒数次。
宋语晚和裴尘羁紧跟其后,赶紧扶住她。
明卿卿一下清醒,眼中噙着泪,逼迫自己极力冷静下来,运起玄力就往前飞去。
鹤羽台下,早已围满了看客,那么高的台上站着一个人,所有人都震惊地往这边赶来。
巡逻的侍卫也跑了过来,将那高台出口尽数堵住,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明卿卿红着眼,飞到入口,什么也不说地就要往里闯。
带头的侍卫持剑拦住三人,他大声呵斥:“放肆!鹤羽台岂容尔等擅闯?”
明卿卿抬起猩红的双眸,眼底杀气翻涌:“让开!”
带头的侍卫被那双眸中冷意吓住,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还是道:“闯鹤羽台者斩立决!拦住他们!”
侍卫的剑纷纷出鞘,从四面八方将三人团团围住,锋利的剑刃反射着寒光。
吓得百姓惊呼后退,有人眼尖一眼看出三人身份。
“这这这,不是小郡主吗?”
“什么?真是小郡主?”
……
为首者侍卫闻声,手中剑一颤。
完了,出大事了,有人登上鹤羽台,京中最不能得罪的人要闯鹤羽台,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小郡主,这里真不是能闯的地方,您还是回去吧!”
明卿卿眼中闪过狠戾,闪身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剑,将人推了出去。
“今日这鹤羽台,我偏要闯!”
杀意如寒刃,骤然间朝围住他们的人刺去,肃杀之气压迫着周围人,令周遭一应人色变。
这是那个柔弱的病秧子,是传闻中文武皆废的草包?!
宋语晚持剑站在她身侧,眼神坚定,带着凛然杀意:“我陪你一起,将阿鹤带回来!”
裴尘羁从怀中掏出王侯将相,豁出去道:“今日小爷舍命陪一回君子,谁敢拦路,也要问问小爷手中利刃答不答应。”
三人气势磅礴,一副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模样,侍卫下意识露怯,却不敢让开。
可眼下情形不容他们再多拖下去,明卿卿已经等不及了,抬脚直接踹翻拦在她跟前的人,拔出剑,剑指众人。
众人便看见,那个传闻柔弱疾病加身的小郡主,神色肃然,声音森冷至极,可怖如斯。
“今日,挡路者死!”
明卿卿哪还如传闻中那般柔弱,话还未落,直接动手,将拦路之人一一踹飞。
“放肆!来人,将他们拿下!”
一声怒斥传来,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将三人再次团团围住,将入口围得个水泄不通,本来就要突围的明卿卿,再次被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