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明显注意到了赵泽野的漫不经心,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晃了晃,“你是不是想家了?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可以陪你的。”
赵泽野虽然记不起来以前的事了,但是从他回到赵府以后,家人对他都非常好,就这么跑出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心里也确实过意不去,眼见着过了这个乡镇就到临安城了,他竟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南栀的话确实触动了他,只要得知赵府的人一切安好,他再离开也就会安心许多,转头对南栀说道,“那我们就回去一趟吧。”
自从出了雪狐族的地界,立刻回到了艳阳高照的夏季,狐狸们最不喜欢的就是大夏天了,因为它们的毛皮厚,会让它们非常的热,所以到了这个季节都喜欢隐居在洞里,不肯出门。
南栀她们是没有办法,此刻就在路上,只能加速前进的步伐,只想着回到洞里就好了。
她们顶着这烈日,红衣热的买了一把风扇连连摇着,“这天气我是一刻都不想动的。”
狗尾巴草现在体贴多了,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那恶毒的阳光,然后特意花了大把的银子,买了许多的冰块放在她住的客栈房间。
这样体贴的举动让羲和看了连连啧舌,他是雪狐族少主,灵力比其他的狐族都要厉害,这点热度对他来说只是挠痒痒,但还是假装难受,在司春仙君面前哼哼唧唧,说瞧瞧人家狗尾巴草怎么对他喜欢的人的,你就不知道对我好一点。
司春仙君被他吵得不耐烦,直接带他到了幻境之中,让他感受到四季如春,虽说这只是假的结界,羲和还是感到异常满足,证明仙君是把他放在心里的。
而赵泽野并没有注意到狐狸的这一异常,因为他的妹妹找上门来了,赵泽眠看到他是一脸的庆幸,然后眼泪就下来了,赵泽野问,“你怎么不在家呆着,跑到这边的小乡镇了?”
“大哥,家里出事了……”
只这一句,赵泽野便变了脸色,扶住妹妹的肩膀问道,“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赵泽眠这才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在得知他还活着以后,父亲就将他还存在于世的消息告诉了皇上,皇上当即就准备起了他和公主的婚事,他知道公主对他的用情至深,甚至在他死后也准备为他守孝,所以公主也不可能再嫁给他人,为了皇室的尊严,想着就把公主择个良辰吉日嫁过来,可是在赵府公公宣读皇上的意旨之时,赵泽野却并不在府中,父亲只说去了庄子上养病,公公虽然狐疑,但也没有过多追究,他们就把圣旨接了下来,只是没想到皇上会临时起意,让公主去庄子上看望少将军,这会子怕是瞒也瞒不住了,虽然要二弟临时假扮了少将军挡了一阵子,但公主迟迟见不到人,恐怕也不好交代,于是爹爹就派她出来寻找,让她务必把人带回去。
“大哥,你快跟我们回去吧,不然家里就真的遭殃了,欺君之罪可不是好玩儿的,而且我们家本来就被皇上忌惮着,一旦落了什么把柄,真的是难逃连坐的命运啊!”赵泽眠自然也看到了南栀她们一行人,想着她们应该是办完事回来了,大哥应该是愿意跟她走的吧?
赵泽野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说道,“当初为何不拒绝和公主的婚事,当事人都没有同意,你们就替我做了决定?”
“这哪里是我们的决定,这是圣意,就算你当时在那儿又怎么可能拒绝,拒绝的后果你想过没有?”赵泽眠不是偏袒家里人,而是就事论事,他们也不过是权力之下的可怜虫罢了,表面风光的大将军府,其实早已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所以我回去之后,唯一能拯救家里的就只有娶了公主是吗?”赵泽野语气平静,赵泽眠被他问得心里毛毛的,好像她才是那个逼婚的小人。
“大哥,对不起,我们也没有办法了,”赵泽眠离开赵府之前爹爹对她说,如果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回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对哥哥下那么狠的手。
隔了一墙之外的南栀手里的茶渐渐冷却,也许之前的一时意乱情迷让他们看清了彼此的心,但更多的问题都还存在着,他们又怎么可能相守白头,来自于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看清楚了一件事,她不可以和一个凡间男子在一起,即使这个男子她非常喜欢。
种族的差异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不是她装作不在意,那道枷锁就不存在了,也许公主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当下,她推开了那扇门,赵泽野和他的妹妹一起望向了她,这个白衣女子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她眼中的柔波具有震人心魄的力量,她缓缓开口,“赵泽野,你走吧。”
赵泽野浑身一颤,他喉头一滚,知道刚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可是她竟连半丝留恋都不曾给他,就这么让他离开,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其实若不是当初你追过来,或许我们早就不负相见了,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这段旅程谢谢你陪着我们,可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也应该去完成你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了。”南栀说的冷情,也冷静,直直的注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赵泽野这时候突然有些恨这样的目光,就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可以把情感做到收放自如,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越陷越深。
赵泽眠自然也看出了二人之间关系的不同,感情的事她没法插手,但是涉及到生命的事,她必须得说上一说,“大哥若是真的喜欢你,到时候纳你进来做个贵妾也是可以的,这也是另一种相守,不是吗?况且以姑娘的身份,想做大哥的妻子恐怕爹爹也不会答应,公主是金枝玉叶,是最好的选择。”
“赵泽眠,你给我闭嘴,”这是赵泽野第一次吼自己的妹妹,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南栀做妾,这样委曲求全留在他的身边,也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南栀了,他的南栀是珍贵的,不是什么公主可以相比的,这样侮辱性的话语简直就是把他的情感也当做草屑,他宁愿舍弃这段感情,将它深埋心底,也不会要求南栀受一点委屈。
南栀没想到赵泽野的反应比自己还要激烈,他的怒气让她心中震撼,也让她明白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可即使如此,她又能回应什么呢?
赵泽眠被自己的哥哥吼怕了,拂袖掩泪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没有先开口打破这份沉寂,最后是南栀的一声轻叹,“你何苦凶她呢,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她说的那样子糟心的话,令我很生气,谁也不可以这样诋毁你,你值得最好的。或许是我们缘分太浅,或许是我们相遇时间不对,真是可惜了,我可能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赵泽野艰涩地说出这番话来,用了很大的力气,把自己的掌心都掐出了血,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近乡情怯了,因为那是他逃避不了的地方,也是他直面现实的地方。
兰芝也有些心酸。为什么红衣和仙君都可以找到良配,到了自己这里却变得如此艰难,或许她喜欢的这个是一个凡人的缘故,或许她正在走他母亲的老路,如何断舍离,没有人教过她。
“那我就祝你以后和公主和和美美,到时候我就不去你的喜宴了,”南栀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她眼底的泪水,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赵泽野在身后一直看着那背影远去,口中喃喃,“有时候我真想不管不顾把你强留在我身边,可失去自由的小狐狸还是南栀吗?”
红衣和狗尾巴草在屋里打闹,见南栀一脸落魄的进来,他们互相望了一眼,收敛起笑容,红衣给姐姐倒了一杯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出去一趟不开心啊?”
南栀强撑起笑容,“怎么会,只不过赵公子要和他妹妹回家去了。”
红衣不是傻子,自从明白了什么是情爱之后,她就看出来姐姐和赵泽野之间那种暧昧说不清的关系,只不过一直没有点破罢了,她其实私心里并不希望姐姐和赵府的人有过多的牵扯,因为那梦里,姐姐哭得太伤心了,而这一切都是赵府带给她的。
“姐姐,我们和他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我们狐狸能活个几百好千年的,他们人类的寿命何其的短呢,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就此分离也是一件好事,当初可是你跟我说的,救他不过是顺手,怎么如今姐姐比我忘性还要大呢?”
红衣给狗尾巴草使眼色,让他也劝劝姐姐,狗尾巴草立即会意,说道,“是啊,等我们回了红狐族,过的日子岂不更加逍遥自在,何必牵扯进人间的凡尘俗事里,若是姐姐想寻个好人家嫁了,我们族里面那么多英年才俊,任卿挑选。”
“到时候我也会为姐姐出谋划策的,姐姐就忘了那个凡人吧,”红衣从后面搂住姐姐的脖子,希望她能够及时止损,从这段不可能的感情中抽离出来。
“我还要找我的父母亲,就暂时不跟你们一起回狐族了,你们代我向姥姥问好,”看到他们亲密无间,南栀心下宽慰,等到她完成了自己的事情,也许那时候心境就有所不同了呢。
“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那姐姐去哪儿我们就去哪,我们才不要跟姐姐分开呢,”红衣心里一慌,抱住姐姐就不松手。
“你乖一点,姥姥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很孤单,你回去陪陪她,等我忙完就回来了,”南栀颇有些无奈,怎么都有了情郎,还这么爱黏着自己,这个妹妹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知道南栀也是个倔脾气,红衣劝说不动只好放弃,但是她心里想的却是,大不了之后偷偷跟在她后面,反正休想甩掉她。
赵泽野没想到她会不告而别,就连一封信都没有给他留下,红衣跟他说姐姐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他们说,让他们也是措手不及,红衣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彻底断绝两人的往来,便说道,“姐姐临走前还让我告诉你,从此山高水长,见面不识,我们好歹救了你一次,你也陪了我们去了一趟雪狐族,算是报了恩,便没有谁欠谁的说法了,希望赵公子把这段往事给忘掉,好好过你的凡人日子。”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赵泽野颇受打击的样子,连连后退,他眉眼低垂,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手扶着额头,让人看不到他眼睛里的痛苦,只是他的唇瓣不停的在抖动,就像是被摧残的花瓣,慢慢失去了鲜艳的颜色。
红衣看到他这个样子,竟然觉得有些不忍心,就想再说什么补救一下的话,却听到赵泽野沙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一路顺风,就此别过。”
一趟旅程,最后只剩下了红衣和狗尾巴草,红衣有些难过,她窝在狗尾巴草的怀里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一点?”
“你是为他们好,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回狐族吧,”狗尾巴草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心疼,有些无措。
“好,哎,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人啊?”红衣抓抓头发,突然想起来,“仙君和少主他们呢?”
“他们不需要我们管,给掌柜的留个口信,跟他们说我们先离开了,他们两个大佬去哪儿都会畅通无阻的,”狗尾巴草刮了刮她的鼻子,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这里。
马车上赵泽野神情冷肃,一声不吭,坐在他左侧的赵泽眠感觉身边有一股寒气,明明是大热天,为什么感觉这么冷呢?
马蹄声嘚嘚响着,离开了这座小城镇,前往巍峨的临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