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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肆刀行 > 第255章 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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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没有呼吸,重生又似新生之后,凭借胸中那口先天一炁,不息则久。

道自虚无生一炁,便从一气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张。

武者也说先天炁常为后天气所掩,后天呼吸唯入于真定,先天真炁乃出为主事,此即后天一气返先天。

这一点,就不知是多少修行之人想要返璞归真的终极目标。

至此六魄化血后,万邪不侵,再也不会遭遇被他人夺舍的窘境,也不会成为他人的革囊,既是落魄,也算真正的不羁了。

何肆面无表情,也是知道自己现在动身也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已经尘埃落定,他赤裸的身躯站立,肌表之上再看不到哥窑一般金丝铁线的百极碎,嫩滑得好似呱呱坠地的婴孩,只是那背负的大黑天法相,满背,黝黑,熊熊烈火升腾,随着何肆的心念流转,不断变化形态。最后变为三目八臂,司职冢统御阴司,掌判善恶,超度亡灵的迦罗形貌。

此变相的大黑天统御无量鬼神,善于飞行。

何肆弯腰,拾起那一个并未被烈火焚烧殆尽的还有一把从小伴身的小刀,以及那个梦树劫,心念一动,障眼法变化出一袭青衫,何肆心弦微松,这至少证明了术法的源头并未消散,刈禾还在,何叶也还在。

何肆飞天而起,身形消失不见,虽然还不会谪仙人飞身托迹的神通,但是凭借大黑天的隐匿之能也差不离,算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观音菩萨道场。

一路疾驰,将一切光景抛诸脑后,何肆心中呼唤宗海和尚,无人答应。

不过一炷香时间,何肆便越过伢子湖,一切寂静无声,风平浪静,但见满目疮痍。

何肆落地山顶敞坪,目光环视。

这场因自己而起的劫难,自己却是没有参与其中,甚至可以说从头到尾地错过了。

不管经过如何,至少现在的自己还活着。

何肆明明脑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是身形不住的微颤,心跳愈快。

忽然六个人影浮动,五个谪仙,还有一个熟人显现。

谪仙是竫然、烛天、匪歆、云舟、陵光。

熟人是汪灵潜,汪先生。

汪灵潜看了何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果真是晚了一步啊,现在是瓜熟蒂落了,拿你没办法了。”

何肆闻言,没有错愕,只是缓缓皱眉,紧了紧双手双刀。

汪灵潜勾唇一笑,问道:“事到如今,你猜出我是谁了吗?”

何肆想了想,说道:“你这么问,肯定是我认识的人,但是我认识的谪仙并不多,至于我最相熟的一个敌人,我一天问候三遍他老妈子。”

汪灵潜冷冷一笑道:“何肆,新长出来的口条,还是那么利索啊。”

何肆心中再无侥幸,却也没有流露出惊骇的表情,只是豁然开朗,难怪今年二月廿一,自己会遇到他,会做那“好言难劝该死鬼”之事,不顾他和父亲的再三劝阻,回去菜市观刑赫连镛。

原来是真被“鬼迷心窍”了。

难怪后续的展开如此的身不由己,自己被裹挟着一步步前行,然后不断遭难,却又关关难过关关过,遇到如此多的机缘,境界也算得上是一日千里。

难怪他对自己处处指点迷津。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在这位天老爷的操弄之下。

原来一直被自己视为恩人之一的汪先生便是天老爷,是那莳作之人。

自己只是他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树苗,静待收成,而期间免不了一些施肥、锄荒、矫枉。

汪灵潜笑道,“那你现在知道我给你留了什么卦象了?”

何肆沉吟片刻,低声道:“先需后讼。”

上经三十卦,下经三十四卦,皆有相承之意。

乾坤两卦,代表开天辟地,万物始生,屯卦代表蒙昧待启,需卦代表幼稚之时待需,养育群生,讼卦代表有需必有争讼。

何肆终于再无疑惑,只是低笑一声,说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跳出你的执掌?”

汪灵潜抬手做托举之状,笑道:“应该说是这瓮天之中所有生灵,都在我股掌之间。”

何肆想了想,然后也是发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可问题是你现在也没赢啊。”

从这一方面来说,兰芝真的做到了,由她布局,的确让自己胜天半子,让那天老爷刘景抟将自己变成一件货品的计划,全盘落空。

汪灵潜笑容阴沉下来,叹气道:“是啊,所以有种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的感觉。”

正是因为自己胜券在握,成竹于胸,才会如此掉以轻心,才会被兰芝道友骗过,功亏一篑。

何肆终是成为了这瓮天第二位修成完整落魄法之人。

何肆勉强勾了勾唇角,看似不以为意,甚至有些轻蔑地问道:“堂堂天老爷,不会输不起吧?”

汪灵潜缓缓摇头,“虽然我现在的确很火大啊,但是……”

何肆不由的心跳一滞,静候下文。

对这句“但是”,好似包含无限希冀。

汪灵潜一副戏耍成功的表情,笑容更为阴鸷道:“没有但是,你猜对了,我就是输不起。”

何肆闻言,两颗心脏同时悸动,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摇头,有些失望道:“那你可真是没品。”

汪灵潜讥笑道:“别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可没有这份心境,我知道的。”

言罢,他一挥手,抖落出两人,何肆瞳孔骤缩,那是他的母亲齐柔和舅舅齐济。

何肆眼神闪动,齐柔纱绢蒙眼,看不出多少异样,舅舅却还是能和自己使眼色的。

只是两人好像都口不能言。

汪灵潜问道:“你娘和你舅舅,选一个,谁先死?”

何肆没有说话,选一个先死,意思是剩下的也活不了吗?

汪灵潜猜出何肆心中所想,善解人意地说道:“可别觉得谁先死谁后死没有意义,虽然都是要死的,可真到了那一步,总要有个计较不是吗?人有亲疏远近,这是无可避免的,你说谁先谁后?”

烛天出言提醒道:“别愣着了,李且来就要到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何肆眉头微微跳动,背后大黑天法相随心变相,蠢蠢欲动。

匪歆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拱火道:“想动手啊,你可以试试啊,看看我们这五个,是不是摆设?”

何肆依旧不言,只是身形蓦然消失,又在先前开口的烛天面前出现。

自己只和他有过交手,算是有些知道路数。

何肆双刀问路,心沉得可怕。

烛天有恃无恐,可在大黑圣主目光注视下,飞身托迹手段也是无所遁形,好在他佛道双修,当即又是施展神足通,撤开身形,眼底却是不免流露出一丝惊骇,因为何肆依旧紧随其后。

更长一些的龙雀大环先是标刀直冲,被其挥刃格挡后,木刀斩讫又是一记昂劏刀,烛天再退,何肆双刀齐手,刀无双发,果真一刀制敌。

不管不顾其余四人的围攻。

一刀两断,两刀四断,三刀六断。

再加一刀纵劈,干脆利落,十二段的烛天也是纷纷化作血食。

“还真是摆设……”

何肆不带任何表情地阐述事实,继而转头看向汪灵潜,身上伤势缓缓愈合,一头乌黑的长发又是隐隐转为赤红。

汪灵潜同样看着何肆,仿佛是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己孩子出人头地,一脸老怀甚慰,“你可真是出息了啊……不枉我费了这么多手段,总算把你养成才了,就是可惜有些熟过头了。”

何肆轻声说道:“你现在想杀我,依旧不难,可玩人丧德,不要做这跌份之事。”

刘景抟呵呵一笑,“这可能就是恼羞成怒吧。”

何肆点了点头,借用一句小说的话,“当官没别的诀窍,无非是看脑袋指挥屁股,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可没承想,身居天位的天老爷,居然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汪灵潜一挑眉,“还在嘴硬?”

何肆依旧点头,其实如此也算服软。

汪灵潜呵呵一笑,“那要不然你现在跪下,求我,看看我会不会大发善心,祸不及家人?”

何肆摇头,一字一句道:“我应该不会这样做,因为你也不会。”

汪灵潜笑容愈加张扬,“那可真是太喜闻乐见了,快些选择吧,娘亲还是舅舅,再不选,两个就都死了。”

见他真要动手,何肆开口,既是遵循本心,也是遵从齐济的眼神示意。

“舅舅!”

汪灵潜点了点头,不咸不淡道:“我明知道你现下心急如焚,可是你摆出得这副不阴不阳的死人脸还是叫我这个看客觉得扫兴啊。”

他弯腰,随后拾起齐柔,向着何肆抛去。

何肆面露些许错愕,这绝对是出乎意料的情况,难道天老爷他真是高抬贵手了?何肆没有放下手中双刀,只是以丹色气机凝成两条手臂,稳稳接住齐柔。

可当母亲入怀之时,何肆便是猛然抬头,目眦欲裂,齐柔已然是被汪灵潜擒拿之时摧断了全身骨骼经脉,此刻奄奄一息,续脉经也难救。

汪灵潜怪模怪样叫道:“啊?让你选你还真选啊?我怎么可能叫你如愿呢?”

何肆没有说话,脚下芙蕖绽开,又是收束成花苞,包裹两人,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何肆跪倒在地,以续脉经为齐柔续命,身子簌簌发抖,沙哑叫了声“娘”。

齐柔回光返照,艰难伸手摸了摸何肆的面颊,嘴唇翕动,做了个口型。

何肆看懂了,她是想看看自己,于是何肆再次衍化一只血手,替其解开了缠目的纱绢。

齐柔缓缓睁眼,何肆不知道她有没有如愿看到自己。

因为当自己与她四目对视的时候,那双眼睛之中……已经没有了神采。

自己也没了娘……

何肆整个人霎时僵住,明明是新生之后近乎无瑕无垢的绝好根骨,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精气神。

直到血色芙蕖缓缓凋谢,齐柔依旧安详躺着在何肆怀中。

何肆腰杆撑得笔挺,面对汪灵潜,不见丝毫颓败之色。

汪灵潜点点头,评价道:“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何肆轻声道:“刘景抟,你妈……”

汪灵潜只是抬脚,踩在齐济的脖颈之上,就让何肆生生吞下了这詈辱。

汪灵潜朝他挤眉弄眼,笑意总算有了几分真诚,“你再骂啊?”

何肆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