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上来吧。”
平淡的话音落下,魔宫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人还未至,便有风先一步涌了进来,卷起殿上人泼墨般的发梢衣角,也如同在死寂的大殿中掀起涟漪。
那人的肤色是种近乎苍白的白皙,在昏暗的大殿中亦分外扎眼,而那双隐隐透着暗红的眸,则是这座死寂晦暗的宫殿中唯一的火光。
左护法领着几个下属押了个少年模样的人进来,朝高高在上的人恭敬行下一礼:“尊主,细作已经带到,还请尊主处置。”
“做得不错。”柳疏斜睨他一眼,微微颔首,左护法立刻笑起来,神色间有几分得意,快步走过去,站在柳疏身侧。
他可是魔尊身边最亲近的副手,深受信任。
柳疏眯了眯眼,目光又缓缓落在被押在大殿中央的人身上,打量片刻,勾了勾手:“近一些。”
“是。”下属应道,不顾少年的反抗,将人拽到柳疏座椅旁,离他最近的位置。
柳疏伸出手,轻轻抬起对方的下颌,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这位魔尊第一人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漂亮至极,却也较常人冰凉许多,尤其落在血气方刚的少年温热的肌肤上,甚至有一瞬间的刺骨。
刺得凌临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这个人。
他似乎有些白得有些过头,甚至有种说不出的虚幻感,却不因苍白而显得病态,殷红的唇微微勾起,眉目秾艳得近乎妖异,眼尾一点痣更是锦上添花的活色生香。
是种有攻击力的,摄人心魄的美。
甚至,不为世间世间所容的美。
至少凌霄山那帮老家伙不会喜欢这样的长相。
“你想做什么?”刹那的恍神后,凌临开口问道。
他是修真界的人,是凌霄宗上任掌门的遗孤,无论如何,都该和这个魔头势不两立的。
自己落在他手上,大约是十死无生了。
柳疏缓缓眨了下眼,低下头,发丝倾落的瞬间,轻轻拂过凌临的面颊。
“长得还算养眼,啧,我似乎还缺个贴身侍从……”
凌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莫非你也喜欢那套士可杀不可辱的把戏?”柳疏一扬眉, 顿时满脸无趣。
当然不是。
凌临盯着那双暗红色的眸,微微发怔。
他比谁都渴望活下来,甚至为了活到现在,早已付出良多。
凌临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柳疏轻轻摩挲过凌临的面颊,满意地笑起来。
“那就好。”
——
凌临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凌霄宗前任掌门凌慷的遗孤,彼时凌慷的死讯传来,凌临年岁尚小,这掌门之位便落到了从前的副掌门宋齐手中。
凌慷死得突然又蹊跷,可当年的凌临年岁尚小,只觉得悲痛,并未发觉其中的古怪,随着年岁增长才渐起疑窦,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凌临发觉自己身中一种古怪的慢性毒,待毒入心脉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像是修炼出了岔子,便是渡劫期的大能都不见得能发觉出什么来。
他已然失了至亲,也无好友,身旁最亲近的人,也就是他父亲生前的至交,如今的凌霄宗掌门,宋齐。
可一番查探过后,凌临却发现,给他下毒的人也正是这位好掌门,他唤了许多年的好叔父,宋齐。
父亲死后,凌临在凌霄宗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他虽是前掌门之子,可到底多了这个“前”字,人心底的劣根性总乐于看到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落入泥泞,凌临在修炼上天赋极高,向来颇有傲气,人缘也实在算不上好,失了掌门之子的身份,暗地里没少遭人排挤。
明面上宋齐自然事事护着他,可很多时候,正是这种不由分说,甚至近乎于不问是非不分黑白的维护,反倒更激起其他弟子的不满,时间愈久,凌临的日子也愈发难过起来。
而发现中毒一事后,凌临继续私下探查,发现最初那些针对和排挤也出自宋齐的授意,往后的事更是顺理成章。
这些事浮出水面,似乎凌慷蹊跷的意外离世,幕后黑手也昭然若揭。
此后的日子里,凌临一直在调查父亲的真正死因,并发觉其中有些蛛丝马迹和魔界扯上了关系,他倒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有几斤几两,原本只是想来魔界探探情况,没想到不慎泄露了踪迹,被当成修真界的细作抓到了魔尊面前。
现在想来,他离开前虽然没有说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只怕也没能全然逃过宋齐那老家伙的眼睛。
借着魔修的手除掉他,对方只怕是求之不得。
只是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位魔尊竟然不杀他,还要留他做贴身侍从。
“哑巴了?”魔尊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他语调平淡得近乎温和,却又好似淡漠得不带一丝人情味。
“没有。”凌临垂下眼,低着头,轻声开口。
“谢魔尊不杀之恩。”
他要活下去的,他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没能做完,他还有没能查明的真相,还有大仇未报,怎么能死在这里。
柳疏似乎是有些诧异,目光在凌临身上逡巡一周,发出一声轻笑:“这么乖啊。”
凌临不敢出声,毕竟这位魔尊看起来太过琢磨不透,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致逗他玩玩,万一对方又失了兴致想要他的命,他也实在束手无策。
“带他下去吧,安排个住处,看好了,可别让人跑了。”柳疏收回伸出的手,以及落在凌临身上的目光,对身旁的左护法交代道。
左护法看了凌临一眼,似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家伙莫名其妙入了尊主的眼,却依旧乖乖照做。
柳疏看着左护法带凌临离开,勾了勾唇,笑得眉目舒展。
果然呢,想活下去,有所求的人,也会格外好拿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