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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太清观,安珞那什么柔弱女子也不装了,一路健步如飞地蹭蹭下了山。

这遇上青桑的娘兄,对她而言实在是无妄之灾,她也有注意到,那场骚动最后还是引起了几名小道士的关注。

如今,她是即便不想惊蛇,这草也已经打下去了,好在这探查已经是查得差不多了,总归今夜就会定下计划,明日总有分晓。

到了这个时候,既然这蛇已经惊了,不若就拿好棍子操起篓,抓得就是它!

安珞这大长腿一健步如飞起来倒是不要紧,青桑在后面可是要一路呼哧带喘、小跑着才能堪堪追上她。

一主一仆就这么下了山、找到了山脚的车夫,车夫见到二人还有些微微惊讶,也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要回。

不过反正这价钱是谈好的,安珞回得早他也休息得早,倒也乐得轻松。

一直到两人坐回到车上,安珞脑中还不断思考着有关太清观的事。

青桑却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着安珞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发虚着。

她心中惶恐,越看安珞的侧脸,越觉得安珞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在板着脸,越看越怕。

就这么吓了自己好一会,连坐着都觉得自己屁股底下长了刺一样扎着她,最后终于是崩不住了,突然就向前扑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车厢中央——

“小姐,我错——啊!”

要说这青桑也是够倒霉的,扑下来的时候正赶上马车颠簸了一下,她本就还没跪稳,被这一颠直颠得整个人一歪,直直扑倒在了安珞腿上——

青桑只感觉自己鼻梁一酸眼前一花,一张脸已是重重撞到了小姐腿上,她甚至还因为害怕摔倒,一双手下意识扒在了安珞腿旁。

“……”安珞。

“……!”青桑。

安珞看着自己腿上的脑瓜顶,嘴角禁不住抽了一下。

“……我腿上,舒服吗?”安珞挑了挑眉,淡淡开口。

听到安珞的问话,青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又腾地起身,又因为仰得太过,撞上了后方的座沿上,嘭得一声闷响。

安珞看着这丫鬟自己给自己撞了个七荤八素,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默默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青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竟蠢得和绿枝这么像?

只是绿枝从小跟着她,两人情分非比寻常,绿枝并不怕她。

而这青桑,感觉都能自己把自己吓出个好歹了。

“小姐……”青桑只觉自己一个脑袋撞得有两个大,前面也疼、后面也痛的,可也不敢伸手去揉它,哭丧着脸道,“我、我我、我又错了。”

完了完了,小姐气得都懒得看她了,她又要完了!

青桑这一句话,不免让安珞回想起之前两次,丫鬟还真是,回回都是错了、错了、又错了。

她实在忍不住失笑了一声,睁眼又看向青桑:“又错了?行,那你说说吧,你错哪了。”

青桑见安珞还愿意听她认错,心中一喜,急忙打起精神道:“我错在不该在太清观碰见我娘和大哥……”

“你早知道我今天要带你去太清观?”安珞抚了抚腿上被抓出的褶皱。

青桑一愣:“不曾知道……”

安珞抬眸瞥了她一眼:“那你是早知你家人今日会去太清观吗?”

青桑忙摇头:“也不曾知道。”

“既然如此,你错在了哪?”安珞发问。

她虽然也觉得在太清观碰上青桑的娘亲和兄长有些晦气,毕竟那两人当真是不开眼,若换作一般知礼本分的人家,根本就不会上前来打扰才对。

可这意外就是意外,真要说起,最开始也是她起意带青桑出门,才有了这事,即便是她也无法预料,她也就更不至于因为这一个意外迁怒于人。

青桑张了张嘴,却也实在不知该如何答才对。

眼见青桑答不上来,安珞也没有为难她,回想起刚刚见到的那对母子,又道。

“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那想来你当年也是签了死契、卖进侯府的……当初为什么会将你卖掉?”

这签了死契的下人,进府时自然是给的银钱更多。

但死契一签,那就是生死皆由主家,看那母子俩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多贫穷的人家,又怎么会以死契将青桑卖进侯府呢?

青桑没想到小姐会问起这个,怔了一怔,才低声回道。

“是当时我娘说,家中没钱给我哥娶媳妇,就想让我去做丫鬟,给家中赚些银钱,恰好那时候侯府要买些签死契的奴仆,给的价又高,我娘便将我卖了……”

娶媳妇?只是为了给当哥的娶媳妇,就把妹妹给卖了?

安珞微微皱眉,心中实在无法认同青桑家人的做法。

签了死契那就是入了奴籍了,若真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活不下去了、或是家中有人重病急等用钱,这般做法她还能理解,可只是为了给儿子娶亲就这般,实在荒唐!

安珞回想那对母子那一身肥膘,尤其是那男子痴肥的样子,更是心中不悦。

自打她爹慢慢平定了边关,近几年天佑无战事,当今圣上又是个仁慈爱民的,百姓日子过得并不艰难,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向过活就更容易一点。

可就算百姓日子过得好了一些,也毕竟还是要每日劳作,想养出那母子俩的一身膘肥可也不是个易事。

再看那母子俩,妇人虽穿得是棉,可看成色也是新衣,那男子穿得就是绸了,那可不是一般百姓人家日常会穿的料子。

而反观青桑,除了府里发的衣服就只剩粗布了,她现在可是明白,青桑身为一等丫鬟也有一年了,这明明每个月拿着六两的月钱,却为何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曾给自己做。

敢情是全填进了那母子俩嘴里。

她瞥了青桑一眼:“这签了死契的下人,按理来说,也能算是和家里断了联系的……你每月的月钱,还是都全给了家里面?”

她本是猜测,可看到青桑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这是猜中了。

青桑的手指纽了纽衣角,声音更低:“……是,我哥到现在也没娶到媳妇呢,娘一直说要多攒些钱,给他娶个更好的。”

就那副又蠢又肥的样子?多大的人了还要趴在妹妹身上吸血,她看就是再多的银钱,也没有哪个姑娘能瞎了眼嫁进这种人家。

“你卖身进侯府也几年了吧?要说以前你是三等丫鬟,又签了死契,说没有多少还算情有可原,可你到我身边来之后,你的那些月银,要是都给了家里攒下来,应是也有将近百两了,这还不够取个媳妇的?”安珞皱眉。

寻常人家娶个媳妇,花个二三十两已经很体面了,青桑这家里,难道还准备聘个天仙吗?

青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娘只说不够……别的是从不让我问的。”

安珞闻言,心中很是有些郁气,看了青桑一眼,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这丫头在她院子里时,看着分明也是个泼辣有主意的,就算那主意多数不是什么好主意,可也没有这么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青桑也只是因缘际会,凑巧来到她身边的丫鬟,她就算看不过眼,也总归不好、也懒得去管。

安珞不再说话,青桑自然就更不敢开口,她本还想着,今日小姐好不容易带她出门,想要好好表现的,现在却也……不提也罢。

两人一路安静地回了城、又回了府,刚一进府门,就看到紫菀焦急地在门口绕着圈。

“小姐!”

看到安珞回来,紫菀顿时心中一喜,急得三两步想安珞跑来,却还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眼见紫菀一个踉跄向自己扑来,安珞一伸手便准确扶住了紫菀。

她手上微微用力,扶着紫菀站好,沉声道:“怎么了?别慌。”

紫菀闻言微定,却还是心中焦急,不等站稳便又道:“小姐!绮绣苑那边出事了!二小姐带人去了绮绣苑,命人绑了四小姐要打……”

紫菀话还未说完,便感受到一阵劲风掠过,眼前一花,便已经没有了自己小姐的身影。

“快来!小姐往绮绣苑那边去了!”

青桑唤了一声紫菀,也顾不上等她回神了,拉着她就像安珞离开的方向追去。

安珞撩起裙装下摆,一路向着绮绣苑而去,根本不管一路上府中下人落到她身上异样的目光。

今日花朝节,人多杂乱,太子遇刺之事又刚过去不久,是以今年京中各处守卫巡查,比往年还要格外严谨,她哥也被分派到了差事,要协同京兆府一起布防,不在府中。

她也没想到,那安翡最近都还算老实,之前多日也都没有去找安珀的麻烦,也不知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正趁着她出门来找不痛快!

安珞心中焦急,脚程更是格外地快,本是要走一刻钟的路程、竟是被她硬生生缩短到了一炷香内,很快人便靠近了绮绣苑。

“你这贱婢!还不让开!狗仗人势的东西!真以为仗着你主子我就怕了!?再不让开,我就连你一块打!打完就将你发卖了!”她听到安翡的声音尖声叫嚣道。

“二小姐,你要打便打!我是我家小姐的丫鬟,自然仗得是我家小姐的势!便是要卖我,那也得是你先从我家小姐那,拿了我的身契出来你才能卖!今天你要打我可以,四小姐可由不得你打!”绿枝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绿枝毕竟是从小跟着安珞,安珞本就不同寻常闺秀,主仆间又随和,是以绿枝跟着安珞这些年,说是学了个胆大妄为也不算错。

安翡虽是主子,可绿枝心中自然还是安珞最为重要,她家小姐如今早厌了这二小姐,又特意吩咐了,要护着四小姐,那她也就顾不上得不得罪二小姐了,就是拼着挨顿打,也得拖到她家小姐回来才行!

安翡被绿枝这话气了个倒仰,脸上更是一阵红来一阵青。

要说她一个二小姐,处置一个丫鬟本该是寻常事,可偏偏这绿枝从小跟着安珞,而安珞最近所作所为也让她心中实在畏惧得很,尤其是之前手腕上莫名其妙的伤,即便现在已经痊愈,她一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浑身发麻。

若是较真说,那安珀是她的庶妹,到底和她是一家,她也不信安珞真能把安珀这丫头看得多重。

平日里带着她、看着和她一副亲近的模样,说不定就只是想要个跟班,再对外展示一下她慈爱长姐的样子罢了。

可这绿枝却着实是安珞的心腹,又十成十得算是安珞的人,若真要动了这绿枝……她还真怕安珞报复于她!

啧!这下贱丫鬟,怎么连点眼力见都没有,真是刁仆随主,跟安珞那贱丫头一样让人讨厌!

“我说绿枝啊,你家小姐难道就这么教你跟主子说话的?”

让安珞没想到的是,安珠竟也在此处。

“我说二姐姐,她为奴你为主,二姐姐身为四妹妹的嫡姐,教训自己的庶妹还不是应当的,难道还要叫一个丫鬟给吓住吗?这事要传出去,也不怕京中各家嫡女笑话……”

安珠这手火实在是拱得漂亮,安翡越听越觉得这话有道理。

等再看绿枝时,便又想着绿枝到底是个丫鬟,她好歹也是主子,既然这丫鬟与安珞关系密切动不得,那她就只将这丫鬟拉开便是,怎么,难道安珞还能因为她让人拉扯这丫鬟两下、就来打她吗!?

想到这,安翡心中又有了些底气:“王婆子、张婆子!你们上去,把这丫鬟给我拉到一旁!本小姐今天就是要教训庶妹,说到哪去都是我有理!我倒要看看,谁还有这个能耐护着她!”

绿枝闻言一惊,眼看着两个婆子向自己围了过来,脑中每日早上小姐教的那些东西一闪,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抬起一只脚直踹了过去——

“那你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护着她!?”

伴随着王婆子一声惨叫,安珞一脚踏进了绮绣苑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