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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拉着安珞在她身边坐下,见安珞今日着了一身女装之后,依旧是举止大气又不失端庄,心中对她喜爱更甚,早就有了的那个想法,更意动了几分。

她本想着,这安大小姐乃是长在边关的将门之女,武艺超群自是不错,可这礼仪之上,或许就只能做到差强人意了。

上次春日宴上,她的想法还未如现在这般强烈,因此也没有多注意安珞举止仪态如何。

今日却是在有心之下的仔细观察,竟是发现这孩子浑然不像那些官家女眷们口中所传,因长在边关、又无娘亲悉心教导便不通礼数,这举手投足间的仪态气质,反是颇有宫中女子的风范。

……就好像曾受过宫里的嬷嬷悉心教导一般。

“自从上次春日宴后,本宫便也未曾再见过安小姐,你这孩子,本宫都将宫牌与了你,便是想你多多进宫来与本宫说说话,你倒好,竟是一次都不曾来。”

皇后拍着安珞的手,一番话似是责备又更像玩笑,但其中的亲近之意倒是显而易见。

安珞感受到皇后的善意,自然也是轻笑着回应道。

“这确是臣女的不是了,臣女想着娘娘平日事多,便不好进宫叨扰,若娘娘想见臣女,臣女日后定多多进宫来,还望娘娘到时,莫要嫌臣女来得太勤才是。”

“你这孩子,那日都是多亏你,才救了行儿一条命,你便是来我这宫中常驻,本宫也只有欢迎,又哪里可能嫌弃?”

皇后娘娘闻言也笑说了这一句,接着便又看向了周围的宫人们。

“你们都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本宫与安小姐自说会话。”

“是。”

得了皇后命令,厅内的宫人们便全都退了出去,就连秋兰也没有留下。

安珞见到此幕,知道这定然是屏风后之人,早对皇后的授意。

但她还是没猜出,那位找她来此,究竟能是为了何事,便也只做不知,等着再听皇后后面之言。

待到宫人们都离开,门也被关上,屋中明面上就只剩安珞和皇后两人后,皇后这才又看向安珞开口。

她说道:“好孩子,本宫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定要如实回答我,不可隐瞒。”

安珞微微一怔,从座上站起身来,向皇后躬身行了一礼。

“臣子自是不敢欺瞒娘娘,娘娘尽管问便是。”她说道。

皇后闻言微微颔首,目光不自觉向着屏风处偏了一分,又瞬间收回,抬眼看向安珞。

她直视着安珞的双眼,正色问道“那好,本宫且问你……近来外面传言,花朝节那晚,你落水被齐王所救,可是……确有其事吗?”

“绝无此事!”安珞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回答。

从皇后娘娘问出这话开始,安珞这才终于明白,今日这两位找她前来,是为了何事。

皇后的意思,她不用猜也能确定,可屏风后那位是个什么想法,安珞如今还真不敢妄下论断。

可不管那位是个什么心思,这问题于她,都绝对只有这一个答案!

皇后听到安珞这回答眸光微闪,眼底顿时多了几分欣然,看着安珞的目光也更柔和了几分。

她轻声说道:“这么说来,外面那传言完全是子虚乌有,安小姐只是无辜受到牵连了?”

上次春日宴时,畅春园中,这安小姐在桃花桩上可半点没显露出畏水的意思,况且以这姑娘的身手武艺,她也不信安小姐真会落水、还需他人相救。

安珞颔首回道:“确是如此,那日臣女从百花台离开后,便逛了逛灯会,之后就去茶楼听错过的戏文了,当时茶楼中百姓众多,见到臣女的不在少数,再后来就乘家中的马车回府了,又哪里会落什么水呢?”

皇后虽是此时向安珞询问起此事,但之前自然也是早已了解了个大概,她伸手将安珞再次拉回她身边坐下。

“我倒是也听小六提起花朝节那日,百花戏台前的事了……”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安珞的神色,见她面上并无什么伤怀或是窘迫的神情,这才继续又说了下去。

“……她可是讲的好不热闹,说你那日,穿了一件锦绣阁的火云锦流仙裙,飘忽若神,还被选中扮演、那百花戏的花仙。”

安珞听出了皇后话中之意,也接口道。

“是啊,说来也是臣女好运,臣女刚来京城不久时,就听说这锦绣阁的衣服都是独一无二、只此一件的,只是一直也未去逛过,还是上个月偶然路过,进去逛了一逛,正巧就见到了那件流仙裙、便买了下来,也未曾想,还能靠这裙子、让我这无颜之人,平白得了这许多谬赞。”

“你这孩子本就气质出众,即便没有那锦衣华服,人群之中也一眼便能看出你与她人的不同来,哪里就是谬赞了,切勿自伤。”

皇后轻声说了这一句,又状似无意地感叹。

“……不过这事说来也真是奇怪,你既没有落水,怎的这市井之间,就平白生出了这么个传言呢?”

“这事说起来,臣女也觉得奇怪呢,都说是听说了我落水,却无一人说自己亲眼所见。也不怕娘娘笑话,若非是那日,臣女碰巧又去了茶馆听戏,没有那日见过臣女的那些百姓为证,臣女怕还真是要被这消息坏了闺誉,无法自证清白。”

安珞微微垂眸,微微勾唇。

“可真说起来,臣女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又未曾与什么人结怨,这总不可能是有人故意传出了这话,有心要针对臣女,是以臣女想了又想,或许这传言只是不小心弄错了对象,将我与我家二妹妹弄混了吧……”

见安珞这话答的如此聪慧,皇后心中更是满意,对安珞也越发喜爱。

她抬手抚了抚安珞的头发:“原来竟是如此,本宫倒也确实听说了另一中说法,说是这落水之人,乃是你二妹妹,并非是你呢。本宫若是没记错,你那二妹妹,应是你们安远侯府,二房的嫡女吧?”

安珞颔首应了声是。

皇后刚欲再言,珠帘那侧的屏风之后,却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

“咳、咳咳咳、咳咳……”

安珞和皇后听到这声音,两人均下意识向屏风处望去,皇后更是直接起身、快步向那边走去。

安珞也随着皇后的动作站起身来,略抚平了一下衣裙上的褶皱,又微挑了挑眉整理了一下自己面上神情,这才望着寝室的方向,等待那人出现。

待到咳嗽之声渐歇,屏风后一阵窸窣,接着便是一抹明黄出现在安珞眼前。

“臣女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在此,还请陛下恕罪。”

安珞在看到闵文益之时,早有准备地瞬间露出了那一抹佯装出的惊讶,下一瞬才低头垂眼、行礼问安。

“咳…免礼、咳咳……平身。”闵文益一边依旧剧烈地咳着、一边示意安珞起身。

他刚刚在屏风后为了防止被发现,一直强忍着咳意才没有出声,待到终于听完了皇后与安珞之间的对话,这咳意也就终于再忍耐不住,爆发了出来。

安珞听着闵文益咳出的肺音,接着起身之机,迅速地向上望了一眼龙颜。

这世间虽有医之妙手,可对于有些病症,也依旧无力回天。

安珞听着圣上的咳声、又观其面色,便心知闵文益这是深入肺腑的顽疾、早已不可逆转,如今这病症也只可调养、无法根治,便是她,甚至她师傅出手,怕是也改变不了多少。

上一世她身死之时,圣上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看来,这一世圣上的寿数依旧如上世一样,只剩下不到十载。

安珞这边思索着闵文益的病情,闵文益那边也在暗暗打量着安珞。

要说这姑娘真不愧是将门之女,只一眼便能看出,她不若一般的官家千金。

虽然这么乍一看,这安大小姐也好似端庄娴静,可若再仔细观之,就会在这般娴静之下,渐渐察觉到一股隐藏的杀伐谋断之气。

——就好像他面前之人并非一个闺阁女子,而更像是驰骋战场的骁将。

……这安平岳倒是会生,能生出安瑾那般英武的小子也就算了,这连生个女儿,也生得这般非比寻常。

“你是叫…咳……安珞?”闵文益望着安珞问道。

“回陛下,臣女正是安珞。”安珞垂眸应道。

自从发现这要见她的真正之人,乃是圣上而非皇后,安珞便猜到,她今日这一趟,八成是因为闵景耀传出的那则流言了。

因此,借着刚刚皇后询问她之时,她也十分配合地一来二去间,就将那落水被救一事,全都推了个干净。

如今在察觉到闵文益的目光,也就安安稳稳地、任由圣上打量。

闵文益便也默默望着安珞,心中却是思索着安珞和皇后感刚刚的话。

他虽是居于宫中,可外面街上那传言事关安远侯府和他的儿子,自然会有人将此事报告给他。

这安大小姐身份特殊,非但是安远侯府的嫡女、安平岳的女儿,更有徐太师府做外家,若论身份,这京城之中的姑娘,除了他的女儿,就是这安大小姐了。

而比之他女儿未来的驸马不可参政,谁若能娶得这安大小姐为妻,却是等同于获得了安远侯府和徐太师府、这朝堂之上武首和文首双方的支持,这般势力……便是他的儿子,那也是不免要意动的。

是以,昨日他方一听说此事,立刻便意识到这落水和传言,或许并非是意外。

毕竟他那四子近来明显开始急躁,动作频频。

上次他顾念着父子之情,还只是严词警告于他,之后的这些日子看他,他倒是也没再敢对自己的兄弟出手,却没想到,原是去另辟蹊径了。

可叹他这几个儿子,老八还太小暂且不提,剩下这四个,却是没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景行品性端方,有爱民的仁心,但又过于刚正,少了几分智略谋划。

若逢盛世,他自是适合做那治世之皇,可眼下那北辰不过才消停了几日,近来便又有些按捺不住那狼子野心了……

老三生性闲散,什么文韬武略都没什么兴趣,只对那玩乐之事感兴趣,毕生所求便是做个闲王,不提也罢。

再有老四,他却是和景行大相径庭,若说景行是太过刚正,老四便是心中对正道的敬畏太少,于他而言只要能完成所愿,纵是阴谋诡计,也全无不可。

对于此事,他其实早有发现,这些年中也尝试着想要改了老四这性子,想着若能改了老四这性子,让他心甘情愿辅佐景行,那也算二者互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老四也每每只是表面上答应得痛快,背地里却从未真正改过,反只是一次比一次更小心一些,如今更是……连手足相残之事都做得出来了。

或许乱世之中,比之景行,更需要老四这样的皇帝,但选一阴刻之主做这一国之君,实在也并非良策。

至于老五,绝不可能为君。

猜到此事是老四的手笔后,他便去寻来了景行,询问他对此事如何看法。

可谁知景行不但十分坚决地否认了此事,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传言绝不属实。

之后甚至还主动告诉他,老五才是真对那安大小姐有意。

为了向他证明此事,景行还说那太清观一案,一直是这安珞和老五、再加上尤文骥,三人共同调查出的真相,而这安大小姐在这其中,也绝非只是无关紧要地参与了一下,反而一直都是主导之人。

老五……他最好真是为了帮景行稳固势力,才起了这迎娶之心!

发现这安大小姐与自己两个儿子都有了牵扯,闵文益也生起了见一见安珞的心思,这才有了今日,皇后召安珞进宫之令。

只是从刚刚他在屏风后听到的那些话来看,这安大小姐对老四,倒似乎是全然无意的。

既是对老四无意,那剩下的便是……

闵文益思及此处眉头微蹙了一瞬,随即望着安珞又道:“……朕、咳咳、朕听说,那太清观一案,安小姐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