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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景迟进宫后,安珞依旧从尤文骥那里、了解了一些有关陶家小姐一案调查的最新进展,这才离开了京兆府。

虽说她应下了看守晨居客栈一事,但倒也不急于今日便开始。

毕竟眼下叱罗那刚为她所伤,想来至少几日之内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加之她昨晚奔忙了一夜,也总得先回府休整一下,稍作休息。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雨也已完全停了,雨水的冲刷后街道、显得格外干净。

街上的行人也已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安珞收敛了气息、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尽量避免引起行人的注意,快步向安远侯府走去。

她今早出来时,外面还下着雨,自然就没带帷帽,还是穿的斗笠和蓑衣。

如今她面上的伤痕经过几日的上药医治,已经变淡了些许,按照她的预计,应是本月之内便能完全消失。

不过安珞如今不想引人注意、倒并非是在意她伤痕痊愈之事是否会被发现。

她仅仅是因为这些日子因着宫宴、陶家小姐一案、再加上瞒不住的昨夜之事,一桩桩事情接连不断、直闹得满城风雨。

这疤痕实在太容易暴露她的身份,即便安珞并不畏惧他人目光、如今这京中百姓对她也多是赞誉,可也仍旧不想因被认出身份,徒增麻烦、自讨苦吃。

在安珞的有意隐藏下,她得以一路顺利地回了侯府,而在路程的后半段,正如她预料的那般,街上已有了昨夜之事的消息。

离开京兆府前,安珞从尤文骥那里得知了两件事。

其一,是关于她从陶家小姐头发中发现的那根极细的金线。

经京兆府这几日的调查后确认,那金线与陶家小姐前些日子新买的一件衣裙上的绣线相同,应只是不小心沾进了发丝当中,并不能作为物证。

其二,便是有关昨夜、北辰细作在郑丫家外墙上留下的那个清和道的印记。

据官差检查后发现,画那印记所用的、是一种混了油的特殊颜料,十分牢固,很难在短时间内清除。

那一条街巷上也有不少人家,即便京兆府在那印记处设了围帐、又派了官差去替换之前那的兵士们继续看守,也依旧挡不住那些百姓们好信儿的窥探之心。

加之昨夜在南街上的搜查多少也透露了些内情,会有消息传出自然也不足为奇。

回到侯府后,安珞便径直回了漱玉斋,她估摸着这个时间,郑丫应该也快醒来了才是。

谁知还不等她走近院门,安珞便远远发现了院外一棵柳木处、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小姐?小姐!你快些下来吧,小心一会再摔到!算奴婢求你了!”

彩霞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大声张扬、生怕会被人发现,只能苦着一张脸扒在树边,压抑着声量向上张望。

“嘘嘘嘘……”

树上的安珀向着树下胡乱摆了摆手、示意彩霞噤声,觉得视野还是不够好,又抓着枝条、再向上爬了爬,直爬得满树柳枝都跟着打晃。

柳树这般摇晃直将彩霞又骇了一跳,见自家小姐爬得更高,她心中更怕,连忙调整位置确保自己站在安珀的下方。

她急得声音中都多了些哭腔:“小姐哎,你可别!别再爬了!大小姐又不是没从府外带过人回来,那素荷不也是大小姐从外面带回来的吗?有什么奇怪!您干嘛就非要看昨天带回来的这位啊!”

她家小姐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早上一听说大小姐昨晚从府外带了个小姑娘回来,就说什么都要来看看,早饭都没吃几口便急匆匆地来了这漱玉斋。

“这和素荷怎么会一样!”

安珀头也没低地反驳一句,伸着脖子眯着眼、想要看清院内的情况。

“……那素荷比大姐姐还大上一些,可不是跟我年龄相仿!更何况素荷是大姐姐在白日里、正大光明带回来的,哪像那姑娘,我可听说是大姐姐昨晚亲、自、抱着她回来的!这怎么能一样!?”

大姐姐这几日早出晚归的、在府中的时间都少,连她都只见到了大姐姐一面,只听说是在为了最近陶家小姐那个案子奔波……那现在呢!这又是背着她从哪拐了抱回来的姑娘!

抱回来的姑娘!!

哼!!!

彩霞被自家小姐的话堵得一滞,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年龄差上几岁、进府的日夜不同,两个都是被大小姐带回来的姑娘就不一样。

她也只能暂且先不管这两人究竟有什么分别,紧张地继续劝道。

“就、就算要看!小姐你就不能直接去院里看吗?做什么非要爬到这树上!?这要是大小姐在这儿、发现了你这样,那定然也是要训斥你的!就算大小姐现在不在,小姐你这般若是被别人发现,尴尬的不也是小姐你吗!?”

“怎么能直接去院里看!”安珀闻言终于低下头来,杏眼圆睁瞪了一眼彩霞,“若是直接去院里看,那等大姐姐回来,绿枝她们一说,大姐姐不就都知道了吗!”

开什么玩笑!她这般狗狗祟祟、上爬下蹿地,不就是不想被大姐姐知道她吃……在意此事嘛!这院儿里是绝不能去的!

瞪过一眼后,安珀便不再管彩霞,再次抬头继续向着漱玉斋内张望。

她一边张望,一边嘴里继续嘟囔道:“……再说了,我们不是打听过了,大姐姐早就又出去了才来的嘛!大姐姐要是还在府中,我哪敢来偷看啊?反正你小点声,别那么多话,你不出声、就肯定没人会发现我的!”

漱玉斋的人要是快出来了她在这儿能看到、肯定不会被发现哒。

至于路过的下人、看到就看到呗,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嘛!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审时度势、有勇有谋啊?”

一道声音突然从彩霞身后响起,直将树上树下的两个人同时吓得一个激灵。

彩霞下意识转头看去瞪大了眼,安珀也猛然低头、一不留神便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

“啊!”

见安珀朝着树下就栽了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彩霞头上,安珞眸光一凛,忙上前一步,将彩霞一把拉开的同时,伸手去接那掉下来的安珀。

安珞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后,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唯有一双手在身边胡乱划拉了两下、将碰到的一根柳条死死抓在了手上。

一瞬短暂的坠落感后,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从身下传来,一只手臂稳稳圈住了她的膝盖、横起垫在了她臀下。

“……还不放手?”

大姐姐的声音传入耳中,安珀这才敢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凌空“坐”在了空中——或者说坐在了安珞的手臂上。

注意到大姐姐的目光瞟向她的上方,安珀愣愣抬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紧抓着那根柳枝,只是那柳条被她摔下来时攥着撸了一把,眼下光秃秃地一根、当真只剩下枝了。

随着安珀松开手,那一捧被她撸下来的柳叶也随即散落,有一片还正挂在了她头顶。

安珞在她松手的同时,也微微躬身,送她落了地。

待到安珀在地上站稳,安珞伸手摘下她头顶的那片柳叶,拿在指尖转了转,目光幽幽地瞥了瞥周围这一地青绿。

“……还真别说,四妹妹这手上、倒还挺有劲力。”安珞微微挑眉。

安珀在一旁只能干笑着撇过头去,一张脸从脖颈到耳尖都涨得通红,尴尬得想死。

……什么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啊!不尴尬个鬼!难不成真让大姐姐尴尬吗!?她哪来的胆子!

好在安珞也没再多跟她计较,只瞥了眼她手上的红痕,微叹了口气。

“进院子来吧,我给你上些药,以后可不许再跑这树上来乱爬!”

安珞轻声训斥了一句,便伸手拉着安珀往院门口走去。

安珀自知理亏,哪里还敢吱声再说些什么,只面上老老实实地被拉着进了漱玉斋,心中却后反劲儿地偷偷懊悔,刚刚自己怎么竖着掉了下去、偏偏就拉扯了那条柳枝。

若她刚刚没抓那根柳枝,那说不准就能横着掉下去,不就也能直接被大姐姐抱在了怀里?

可这装出来的老实也没能持续多久,待到进了院门,安珀便又忍不住四处张望起来,尤其是在那些年纪尚小的丫头身上打量,辨认着自己是否熟识。

“别看了,那姑娘还没醒呢,不在这院里。”

凭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谈话,安珞打眼一瞅就知道自己这四妹妹打的什么主意。

她微偏了头小声说了一句,就见那一张刚褪了些红晕的小圆脸、再次红了个彻底。

将安珀拉进屋中在桌边坐下,安珞又吩咐丫鬟们去厨房给自己取份早膳,她昨晚奔波一夜,京兆府也不管吃食,此时还什么都没吃。

趁着早膳取来前的间隙,她又找出了些对症的伤药,给安珀上在了手心。

“……好了,今日小心些不要沾水,明日便能痊愈。”

安珀手上只是些擦伤,安珞便只给她上了些药粉,连包扎都没用。

“嗯……”

安珀缩回手轻应了一声,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伤上,坐在那扭了又扭,噘着嘴想问那姑娘的事、却又不知该怎么提。

好在她那点心思早就都被安珞看在了眼里,安珞虽不知道自己这四妹妹、怎的就突然对郑丫的事这么关心。

但想着自己近来也确是忙了些,小丫头可能也是在府中闷的久了,实在没事做、就操起了闲心。

安珀是她是互相知晓对方最大秘密之人,安珞对她自是全然相信。

是以,虽然“清和道报复”一案的诸多内情、眼下仍是秘密,但安珞却也没有瞒着安珀,而是关起门来,将自己这几日从偷偷潜入驿馆查验土浑力尸身开始,到陶家小姐一案、再到昨夜的经历、一一说给她听。

几日间的事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

尽管安珞还省去了一些细节,只是简单讲述了经过,但加上安珀时不时的惊呼和询问,这一说就说到了安珞用完早膳、郑丫苏醒。

安珞方才讲完刚刚叱罗那已经进宫送上了北辰的国书、正式提出了和亲之意,便听到院内郑丫的声音从厢房中传来、接着便是苍叶快走向主屋的脚步之音。

见四妹妹还沉浸在“故事”中,安珞便也没再管她,只自己起身去打开房门,正撞上苍叶欲抬手叩门之举。

“小姐!昨晚您带回来那姑娘刚刚醒了!素荷姐姐正照顾着她呢,让奴婢来报您!”

这苍叶也是个心大的,昨晚那事儿安珞没责备她、她也就早忘了个干净,见到安洛便忙报出了郑丫苏醒的消息。

“知道了,我这便去。”

安珞点点头,抬步向厢房走去。

眼见大姐姐出了屋,安珀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忙也从桌边起身,想跟着去看看那被大姐姐救回来的女子。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此时的安珀再也没有了之前来时的那些拈酸争宠之心。

一想到若非大姐姐去的及时,那姑娘也会落得跟陶家小姐一个下场,她就越发觉得那北辰三皇子当真不是个东西!

方一走到厢房门口,安珞便对上了缩在床角的郑丫、那一双惊恐张望的眼睛。

虽然素荷看起来不像恶人,也一直有柔声向她解释她现在是在安远侯府、她家小姐的院子,可陌生的环境还是让郑丫分外惶恐,不能安心。

直到安珞出现在门口,郑丫原本紧张恐惧的内心才突然松了一瞬,根本不顾素荷的安抚和阻拦,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冲了下来、直扑向安珞,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起。

虽然安珞的出现、已经能证明她如今的处境是安全的,但郑丫的脑海中还是忍不住地闪过昨夜的画面,唯有扑到安珞这救命恩人身边,将安珞的一条胳膊紧紧抱在了怀里。

郑丫此番动作也在安珞的意料之外,但她能感觉到郑丫并无恶意,自然也就没有阻拦她的靠近,反是安抚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依在安珞身边后,郑丫这才稍觉得安心,却没想就在此时,一个熟悉地面庞竟突然从安珞身后冒出、闯进了她眼中——

“……郑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