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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且慢!此事恐有不妥!”

事到如今,眼看自己的正妃之位就要被许给安珠,闵景耀也顾不上再继续佯装什么自省或是深情。

他连忙边俯身叩头边开口道:“……自古以来,皇子的正妃都是高门嫡女!安珠她……她到底是个庶出!她的身份恐怕……恐怕不堪为儿臣正妃之位!”

他的正妃怎么能是一个庶女!?

即便他最终都没有机会娶到安珞,那也决不能将他的正妃之位、浪费在安珠这个几乎对他毫无帮助的女人身上!

他哪怕是如萧家所愿、迎娶表妹萧芷萱为正妃,也远要比娶安珠这女人回来更有裨益!

堂堂四皇子若娶一个庶女为正妃,他怕是要被整个京城笑死!

安珠本来已经沉浸在了做齐王妃的美梦之中,却不想竟骤然听闻闵景耀自己不愿同意。

她不敢置信地迅速转头、向着闵景耀望去,却见闵景耀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吝啬得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向她这里。

闵景耀的话也同样提醒了贤妃。

虽然皇上刚刚罕见的发了火、贤妃心中还隐隐有些紧张和畏惧,和眼下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只能壮起胆子来、再次冒险尝试——

“陛下……耀儿今日犯错固然该罚,可若是……若是迎娶一个庶女为正妃,任谁都会猜到这其中端倪……耀儿一人丢脸事小,皇家颜面受损事大啊,陛下!”

知道闵文益吃软不吃硬,贤妃这次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还请陛下看在、看在耀儿一向乖巧、从未行差踏错的份儿上,就饶恕他这一回、收回成命吧,陛下!”

……一向乖巧,从未行差踏错?这说的当真是齐王闵景耀?

听到贤妃如此厚颜无耻之言,众人不由俱是一阵缄默。

在场几人中,除了安珠这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的以外,谁不知道闵景耀之前都做过什么“好事”?贤妃这话也就只能骗骗自己。

就连闵文益听了这话也觉得可笑,倒也亏得贤妃说这话时,竟没有先闭上眼睛。

“不堪为正妃?颜面受损?那你们不妨就说给朕听听,你们觉得谁才配得上这个逆子!”

他冷笑一声,看向那跪着的一对母子,心中只觉厌烦得紧。

“干脆这样吧,你们说谁,朕就把谁指给他做正妃,一切都听你们母子的,这样你们可还满意!?”

听出闵文益话风不对,闵景耀一时间也不敢抬头,全等着贤妃自己想办法应对,只当他没察觉这话中含义。

但贤妃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就算听出了皇上语气危险,也还是得硬着头皮想办法将这话接下去。

不过闵文益的这番话倒也又给贤妃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让她再次心生一计……

“臣妾惶恐!臣妾绝无此意啊陛下!”

贤妃满脸凄楚,望着闵文益挤出了两滴眼泪,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臣妾只不过是念着皇家颜面……耀儿毕竟是皇子,娶个庶女也实在不成体统不是?但臣妾也知耀儿办下如此错事,自然是要给安珠姑娘一个名分,只是以她的身份,这正妃之位实在是不合适……”

她说着将眼角流出的两滴眼泪轻轻擦去,继续又道。

“可这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不能给安珠姑娘正妃之位,待日后耀儿真有了正妃,一旦知道她今日这般胆大妄为下做出的丑事,怕也……容不下她这等丧德败行的女子……她毕竟也是安将军的庶女。”

“……你到底想说什么!?”闵文益不耐地发问。

其实即便是不听贤妃这拐弯抹角的一番话,他也心知贤妃此时绝对是心怀叵测、不知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但他到底也还是没料到,贤妃竟还能无耻如斯——

“臣妾……臣妾只是想起了古时的舜帝,他的身边不也有那……娥皇女英。”

贤妃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垂下头去,仿佛就只是在自言自语。

“耀儿若要娶安远侯府的女儿为正妃,那也…自然该娶嫡女才是……若姐妹二人能一同嫁入齐王府,于她们自己而言,也是互相有个照应……”

娥皇女英,乃是上古神话中、尧帝的两个女儿,后一同嫁给了舜帝为妻。

自贤妃说出娥皇女英的传说时,众人便意识到了她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是任谁都没料到,已经到了眼下这种地步,贤妃竟还没放弃想让安珞嫁与闵景耀的主意。

但无论贤妃自己想的再好,安珞此生都不可能再遂了她的意。

她讥讽地勾了勾唇角,对于这种已经入夜了却还要做白日梦的人,也实在是懒得费心。

但安珞不放在心上、却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

徐尚书听完贤妃这一番话,目光顿时又添了几分冷意。

都说泥人还尚有三分火气,更别说是他们徐太师府,自然更不可能任人对自家姑娘这般拿捏算计!

长久以来,徐太师府都不曾参与过皇子之间的争斗,只做纯臣,不管对任何事都保持着不偏不倚、只站是非公理。

正因如此,他们对所有皇子、甚至也包括太子都敬而远之,从不亲近、或是真正针对过某一位皇子。

但今日,徐尚书根本不必多想、便已决定要为这齐王而破个例——

“陛下……”

徐尚书上前两步,靠近闵文益轻声低语。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老侯爷继室所生的二儿子、安平桧?安远侯府除了珞儿外,那安平桧如今也尚有两女。其中他那大女儿安翡,与珞儿年龄相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还尚未婚配……她也是嫡女。”

早些时候,徐尚书已经从安平岳那里、知道了安远侯府昨夜发生的事,甚至还因此与安平岳闹了些脾气。

得知当日毁了安珞容貌的那一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由邹氏和二房一家人为所致,徐尚书不由得一阵后怕。

若当年邹氏和二房一家并非尚有顾忌、而是再心狠手辣一些,如今的珞儿还安能有命?

而让徐尚书更为生气的是,这放火之事明明就发生在安远侯府,甚至可以说是安平岳的眼皮底下。

可安平岳非但在此事发生前全无所觉,乃至事后也没能查出任何端倪,最终还是靠着安珞自己才找出了证据!

这甚至让徐尚书不由得联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和徐太师当年就觉得慧沁的死似有蹊跷,只是京城距离边关山高路远,等他们得知慧沁的死在感到边关时,实在是已经太迟。

可如今,安平岳竟又一次连慧沁的女儿、他的外甥女都没能保护周全,这也让他止不住地猜测,当年慧沁是否也是这么死于安平岳的失慎和粗心……

这是他、他父亲母亲、乃至整个徐太师府的心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实在……无法做到释怀和宽心。

也正是因为得知了这些,包括安珞为了让安平桧,将她那名为安珀的四妹妹过继给安平岳,而放弃了追究邹氏和二房一家当年放火的罪名。

所以徐尚书才会在此时提议、让安翡成为闵景耀的正妻。

虽然知道此事在安翡、或者说对在安平桧一家看来,大概是如同做梦一般的好事。

但徐尚书却知道,闵景耀这么一个薄情寡性之人实非良配,更何况闵景耀狼子野心,为了皇位更是横行无忌,若还不知悔改,那么大祸临头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而他观闵景耀……本性难移。

至于闵景耀,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他迎娶安珠之事已经板上钉钉。

就算安珠乃是庶出,可就凭她是安平岳的女儿,就算当不了正妃,也总能落下个侧妃的位置。

这样一来,正妃的位置给了安翡、侧妃的位置又被安珠占据。

闵景耀如此看重自己的王妃之位,就指望着能靠联姻多得些助力,现今却如贤妃所愿,有了这对姐妹将那一正两侧的妃位占去大半。

仅剩下的一个侧妃之位,又能再找得到什么好的姻亲?

毕竟安翡虽说是嫡女,可安平桧却不过是个白身,屈居在这样的正妃之下已是耻辱,寻常疼爱女儿的人家也不会想让自己女儿去抗衡这一正一侧的“娥皇女英”。

若真有人家对这些统统都不在乎,那就定然也不会是个安分守己的品性。

有这么三个女人聚集在齐王府的后院,便绝不可能会和平相处,必是家宅不宁。

如此……才算能稍稍抵消闵景耀今日欲对珞儿所做之事!

徐尚书对闵文益说出这些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是以除了他二人以及安珞外,其他人都没能听清。

对于自己舅舅给圣上的这番提议,安珞也着实是有几分惊讶。

毕竟她印象中的舅舅,可是极少做这种“落井下石”之事。

但她也只肖想上一想便明白过来,舅舅突然将安翡在内的二房一家扯进此事,定然是因为知晓了分家、或者说走水一事的真相,这才用这样的方式来为她出气。

安珞这知晓这一正一侧两个妃位被废、对闵景耀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于安翡要嫁给闵景耀为正妃一事,亦是乐见其成、不以为意。

说起来,上一世闵景耀便答应了要娶安翡为妃,只是后来并未守誓。

如今再娶安翡,倒也算是践行了当日约定。

不过若闵景耀当真将安翡和安珠一同娶过门去,那她原本的那一打算,倒是能更方便施行,更是可以学一学闵景耀今日算计她的方式……

安珞并不能确定圣上会不会同意她舅舅的提议,可徐尚书自己却对此十拿九稳、自信笃定。

要说这刀枪骑射,他自是远比不上自己的外甥女,可若说揣摩圣心,他却又绝非安珞可比。

徐尚书知道,今日闵景耀和贤妃所做之事,已经彻底触怒了圣上。

之前春日宴下毒刺杀太子之事,圣上已经不再追究、是放过了他一次。

可这么长时间以来,闵景耀每每行事非但没有悔改,反而是越发的无所忌惮、变本加厉。

经过今夜之事,圣上应该也意识到了,如今的闵景耀已经是无可救药、再难匡正,倒不如就痛定思痛、焚舟破釜,就此约束他的势力和野心!

……也免得日后手足相残,引来兄弟阋墙之祸,那时才是真得悔之晚矣。

正如徐尚书推测的那般,闵文益听到他的提议后,仅仅只思考了几息后、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娥皇女英是吧?好!朕就如你们所愿、许你一对娥皇女英!”

闵文益说着,不再看跪着那三人一眼,转身便重向宴会大殿的方向而去。

“走吧!趁着今日宫宴,正好回去再宣读两道赐婚圣旨!”他说道。

皇上这突如其来的应许,直让闵景耀和贤妃都有些措手不及。

毕竟贤妃本就是斗胆一试、闵景耀就更是根本未觉得圣上能答应。

更别说圣上如今松口、还是在徐尚书对他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这样的情况,也让贤妃和闵景耀对闵文益的应许着实不敢相信。

可不管这贤妃和闵景耀信是不信,圣上此时却是真真切切、正向着宴会大殿的方向走去,这一点毋庸置疑。

再回想起闵文益刚刚提到的两、道赐婚圣旨,母子二人顿时觉得,这两道圣旨自然指的是安珞和安珠这对娥皇和女英。

虽然不知道圣上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但如今他们心中却只剩下了激动和狂喜。

两人迅速站起身来,向着闵文益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

至于剩下的皇后、徐尚书、闵思菲和安珞四人,徐尚书和安珞是本就知道圣上真正的决定,皇后和闵思菲则是看得清形势,亦是都安静地跟在了后面、丝毫都不觉得担心。

算下来,在场众人中,倒就只剩下一个安珠,不但无法像贤妃母子一般、为圣上同意将她和安珞同嫁给闵景耀的决定感到开心,还被包括闵景耀在内的众人齐齐遗忘在了原地。

眼看众人已经渐渐走远,安珠也只能赶紧自己爬起身来,不顾因长久跪伏而疼痛的膝盖和腰背、咬咬牙也追了上去。

从宫道上离开偏殿时,安珞还下意识向着道旁某处假山的位置望了望。

……虽然早在她从那处假山后现身之前、那人便已经离开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