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莫易之结党营私,私养亲兵,收押大牢,择日处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则消息刚从皇宫传出,盈洲所有人都知道了。
狱卒带着谢昭来到关押莫易之的牢房,脏、乱、杂、臭无比。
他行走在昏暗的牢房里,时不时有几只老鼠爬过。
陆瑜和燕长君跟随在他身后,面色带着一丝嫌弃的意味。
燕长君微微侧头看向他:“这种地方关押的犯人都是犯了大罪的,一般人不能轻易来探望。”
“看来你这位委托人混的还不错,三皇子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受宠。”
谁家不受宠的皇子能有这么大的特权?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进戒备森严的天牢?
谢昭张了张嘴,他想解释,但前方还有狱卒在。
他一开口说话,人家不得把他当做有癔症?
最终还是作罢。
陆瑜目光流转:“你知道的倒还挺多,连皇家隐私都知道。”
燕长君握住他的手,声音压低了许多:“皇家不就那点事?他们最在意的是什么?是抓在手上的权利,但凡是开明一点的,也不会只抓住这些不放。”
“所谓忠诚、情意、猜忌和忌惮,不都是为了最高的权力而奋斗吗?”
陆瑜拧了拧他的手:“胡说八道,那你说人这一生活着,是为了什么?”
“你这可难到我了。”燕长君眉头微皱,娓娓道来:“每个人活着的意义都不同,但最终逃不过两种结局。”
“为自己,或者为别人。”
聊天的功夫,已经到了谢昭要到的地方,狱卒打开牢房的大门,退在了一旁。
陆瑜和燕长君站在一侧。
昔日风光无限、大权在握的大将军,如今颓废地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微微眯起了眼睛。
莫易之再是蠢,几天的功夫,随着谢昭的入宫,莫家的牢狱之灾。
这里面没有谢昭的手笔,他如何也不相信。
莫易之定定望着他,一双瞳孔漆黑如墨:“这里面,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即使是隐约有猜到,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谢昭的说辞。
哪怕是骗他也好。
谢昭站在牢房门口,听闻这话没什么情绪起伏,那双引人注目的双眼,流转着莫易之看不懂的东西。
谢昭往后瞥去,对着站在一旁的狱卒道:“我有事要和他说,可否请这位小哥退一些。”
那狱卒目光只是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朝外走去。
谢昭这才对着莫易之笑了起来:“将军啊,多令人向往的地位和权力。带兵保卫大周,受人敬仰、爱戴。”
他懒洋洋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目光幽幽:“只是很可惜,现在咱们大周的将军,因结党营私、私养亲兵而被收押大牢。”
“你说,咱们大周的子民,如何看待你这位将军呢?”
“那你呢?你如何看待我的?”莫易之目光如炬,固执地看着他。
“你是为了拉我下马,连这些虚无的借口都找了出来。”莫易之站起身,神色哀绝。
“谢昭,你就如常恨我吗?恨我恨到让莫家几百人都进了大牢?”何止是大牢?
私养亲兵是何等的罪责?莫家就此毁在他手中,连丝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虚无的借口?”谢昭面色平缓的凝视着他:“如果你真干净的话,那些所谓的证据怎么可能会让你莫家入了这昭狱?”
“哈哈哈……”莫易之大笑起来,瞪大双眼仇视的看着谢昭:“谢昭,你才是那个狼子野心的人。”
“我就说你怎么平淡如常的入了三皇子府,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一字一句道:“可我除了强迫你与我欢好以外,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能让我莫家落到如此地步?”
随着莫易之的那句“欢好”,谢昭脸色沉了下来,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气息席卷着整个牢房,一双眸子密布着仇恨的光芒。
谢昭缓缓靠近他,伸手捏住他的下颌:“欢好?你知不知,你的欢好真的很让人恶心?”
“我被你关在地牢,求救无门,你打断我的手和脚,让我像只狗一样只能在地上爬行。”
“莫易之,你在我面前求无辜啊?”
“呵呵呵……”谢昭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有吸引力般,莫易之惨白着脸,不知所措。
“你……”莫易之怔忡着望着他的双眼,全身僵硬了起来。
那掐住下巴的手,仿佛冬日里结的冰块,阴冷又刺骨。
“你什么意思?”莫易之艰难问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全身的力气,心里不甘心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如潮水般退去。
——
“什么意思?”谢昭一把甩开他,莫易之跌坐在地上,目光奇凄然仰视着他。
“曾经我在你们口中,被叫做祸国的妖妃,是野狗,是玩.物,是靠容貌引起各种矛盾的开端。”
“莫易之,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嗯?”谢昭蹲下身,那双潋滟的双眼如同吃人的恶鬼。
让人不敢直视。
“我说过,我要让你们从天堂跌入地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着在意的东西从指尖一点一点溜走而无能为力!”
莫易之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攥紧谢昭的袖袍,力道大得快要把那一块给撕下来。
莫易之红着眼睛,终于认输:“谢昭,放过我莫家,我莫易之任你处置。”
“你无非就是记恨我强迫你、关着你。可其他事情和莫家无关,要杀要剐,我随你处置。”
谢昭把袖袍从他手里拽出来,笑吟吟道:“任我处置?放过你莫家?”
谢昭前倾身子靠近他,嗓音轻柔却充满了杀机:“莫易之,晚了呀,所有的事情都成定局了,没用的。”
“谢昭!”莫易之赤红着眼睛,全身都在颤抖,哆嗦着道:“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莫家?你说,我做!”
即使是知道莫家不能得救,但他还是想要争取一线生机。
莫家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莫易之入了情障,不管是千刀万剐也好,挫骨扬灰也罢,他都认。
但莫家是无辜的!
谢昭直起身子,漫不经心整理着自己的袖袍,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一切不是我说了算。”谢昭声音冷了下来,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莫易之,你以为这个天下是我的吗?我说抓你就抓你,我说放你就放你?”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谢昭似是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心中压抑的东西让他夜不能寐,这样的局面也太对不起他生前所受的苦难。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下来,莫易之唇瓣哆嗦着,眸光无助。
似是妥协,也似是认命。
圣上的召令一下,便无法收回。
莫易之坐在地上,忽视掉老鼠爬过的窸窸窣窣声,无比的清明。
“谢昭,你是我的。”
谢昭目光一顿,视线下移,莫易之当前算得上狼狈。
发丝散乱,衣衫褴褛,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整个人像是被抛弃的小狗,无人要。
也无人能救他。
谢昭顿在他面前,眼里流露出欢愉与兴奋:“你不是问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谢昭望着他的双眼缓缓道:“莫易之,谢昭早就死了啊,我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只为报仇雪恨的恶鬼。”
那话语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深寒又阴冷,充满了怪异。
随着他的话落下,牢房里的老鼠尖叫起来,随即全部乱窜乱爬。
还有些从莫易之腿上辇过。
而昏暗的地牢里,灯芒开始变成暗红一片,地面上开满了红色无叶的彼岸花,幽幽香味汇聚着朝他延伸而来。
莫易之瞳孔放大,全身僵直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而谢昭褪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表,腐臭伴随着幽香充满了牢房。
粘稠阴冷的气息,就连下巴上的那只手,都变的极其诡异起来。
“谢昭?”莫易之心不断下沉,浑身置身与寒潭,身上被冻结无法动一下,
“你,怎么可能会是谢昭?”莫易之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会是那让无数人倾心的谢昭。
谢昭呵呵笑起来,话语仿佛从幽远的地带传来,幽远又轻柔。
让人忍不住无视危险,心甘情愿走到他的身边。
带着无尽的诱惑力和魅力。
“莫易之,不是你把我亲手送给旁人的吗?你怎么能忘记了呢?”
“是你啊,是你说我脏了,把我丢给外面的那些乞丐。”
“事过之后,让纪飞了结了我。”
“莫易之,我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我要让你们所有的人都为做过的事而付出代价!”
谢昭眼里的恨让莫易之不寒而栗,幽深布满寒芒,仿佛要拉着所有人都去陪他。
那话阴冷潮湿,就像贴着耳朵根说一样,让莫易之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莫易之牙齿忍不住哆嗦起来,望着谢昭像在望着一个恐怖异常的人。
莫易之心脏“咚咚咚咚”跳起来,无法平静。
他惨白着脸,颤栗着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死了是吗?”
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说出来,伴随着恐惧和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