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回到江尾后就收到一个好消息,谢文侠用家里的两处房产做抵押,从城市银行贷款八十万,一分不留全都砸进去装修饭店,这下资金问题彻底无虞。
谢文侠是当地人,父母留下一套市中心的学区房,自己早年打拼置办了一套房子打算留给儿子当婚房,虽然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房子,但加一起市价也在百万左右了,按理说贷不到八十万这么多,但张聪的亲爹火碱哥帮忙找了银行方面的熟人给搞定了。
熟人是火碱哥在酒桌上认识的,据说认识江尾城市银行信贷部的主任,说话相当好使,火碱哥虽然和谢文侠离婚,但该帮的还是要帮,安排了几场酒局,就把事情定下来,两套房子抵押出八十万,加上玉梅餐饮自有资金,足够装修和购买设备了。
按说出了这么多钱,谢文侠就成了玉梅餐饮最大的股东,但她不打算当股东,这些钱算借的,不算入股,这也能理解,入股利润大风险也大,不如借款来的利索,正常付利息就是。
武玉梅雷厉风行,找了施工队进场改造加装修,改造主要是不动主体结构增加重餐饮排油烟装置,以及改造消防通道,装修是简装,不追求富丽堂皇,定位依然是好吃不贵的亲民形象,并且渐渐淡化炒菜,搞火锅烧烤一体化。
火锅烧烤最大的好处是省厨子费用,对食材和服务的要求更高,这也是大家商量过之后的决定,火锅和烧烤受众广泛,利润高,适合扩大经营搞连锁店,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公司业务走上正轨,易冷可以少操很多心,很多人以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厨子,其实这是错觉,他的主业是特工,即便在监狱里帮厨也是为了窃取合适的工具用于越狱而已。
回到家的易冷保持和以前同样的生活状态,每天上班,接送暖暖,给她辅导功课,父女俩在阳台逗猫,尽享天伦之乐。
但他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数日后,一架港龙航空的空客A320降落在近江玉檀国际机场,停在远机位上,在经济舱的客人还在拿行李的时候,头等舱的一位男乘客就在两名陪同人员伴随下优先下机,上了一辆社会牌照的大型SUV扬长而去。
来自香港的男乘客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左一右夹着坐在后排,他深情地看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像是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归家。
汽车驶出机场区域,立刻有两辆车跟上,一辆开道,一辆断后,护送着这辆车直奔位于南郊的新兵训练基地,现在基地是空置的,被某秘密机关暂时借用。
基地被高墙电网警卫森严,汽车停在主建筑门廊下,男子下车,左顾右盼,问道:“没人迎接我么?”
“领导在开会,我们先办手续吧。”工作人员将他带了进去,在一间办公室里,男子交出了全部随身物品,包括证件、手机、一些港币美元钞票,身上的衣物鞋子腰带也要取下,全部不留,换上单位提供的棉质训练服,立刻接受体检。
体检是全方位的,核磁共振,x光,超声波检查,心电图,抽血化验,当然也包括dNA检测。
体检结束后,男子被带进一间审讯室,面对一台仪器。
这是测谎仪,男子戴上监测脉搏瞳孔的设备,接受无休止的盘问,起初他还很有耐心的回答,但是几个小时之后就焦躁了,最后愤怒地扯下身上的电极片,抡起椅子砸向测谎仪。
单向玻璃后,一群人冷冷的看着男子的表演。
一个国字脸说道,“我建议不要继续增加强度了,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同志。”
身边的女人针锋相对:“这都是例行程序,是失控人员必须接受的,他有很多问题答不上来,这怎么解释?”
国字脸拿过一份新出的报告:“易冷的核磁共振报告显示他的大脑海马体有损伤,我们的外勤人员经历的折磨是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不能想象的,他在关塔那摩就呆了半年,对神经系统的伤害是严重且终身伴随的,想不起来一些事情,从医学上是可以解释的。”
女人说:“我不是针对外勤,我只是按照流程办事。”
国字脸说:“那么最终结论是什么?”
女人说:“这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要专家组出意见,党组决定,在最终决定出来之前,先在这儿疗养吧。”
入夜,自称易冷的男人在宿舍单间里踱步,他走进洗手间小便后洗手,忽然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湿漉漉的手抚摸着自己的面孔。
敲门声传来,假易冷去开门,外面是拎着购物袋的国字脸。
“喝两杯。”国字脸走了进来,将袋子里的花生米猪耳朵和二锅头拿出来,从洗手间拿了两个玻璃杯清洗一下,一人倒满一杯。
“欢迎回家。”国字脸说。
“你们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假易冷质问道,但还是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你以前的战友牺牲的牺牲,去世的去世,想找个老朋友都很难。”国字脸说,“现在外勤组我负责,叫我老朱好了。”
假易冷说:“想问什么,你直接问,别绕弯子,我累了。”
老朱说:“我不想问什么,我认为你很英勇,很顽强,没有被牢狱摧毁,反而更加强大,在没有支援的条件下越狱之后将叛徒处理掉,就凭这一点,就该为你请功,现在走的是正常流程,你不要多想,早日通过审查,再建新功。”
假易冷说:“我不要功劳,不要勋章,不要加官进爵,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我不干了,我要回家,我要见女儿。”
老朱有些尴尬,只能说组织会考虑的。
组织确实在开会商讨外勤特工的安置问题,对于失控四年的特工人员,原则上是不会再提拔重用,一般是安排闲职过渡几年后调离,当然也要尊重个人意见。
易冷的态度是坚决不再从事危险行当,申请转业。
新问题来了,正好本单位有三个干部也面临转业,他们是年龄到了或者因工伤不再适合当前岗位,而转业需要单位接收,公检法政府机关之类的名额是很紧俏的,易冷没有老上级帮着说话,根本争不过这些人。
讨论了一圈,最终决定把易冷转业到国企去,之前易冷是少校,如果没被俘也该晋升中校了,这是个硬杠杠,他只能按照少校军衔转业,到地方上对应的是正科或者副科。
有人担心易冷会闹意见,不甘心,老朱说我来做他的思想工作。
这几天假易冷一直在接受无休止的盘问,询问他这些年来的每一个细节,他情绪数次失控,甚至动手打人。
专家组的结论是,易冷变节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二十,领导也认可这个结论,从逻辑上来说,易冷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勤特工,他被俘之后意志坚定,没有吐露我方情报,情报界很讲时效性,两三个月前的情报就失效了,被囚禁四年的易冷失去了任何价值,地方策反他也没啥用处,这样的人即便回来也不会再接触核心机密,所以他肯定不是变节者。
不管是不是,这个人都不能再用了。
晚上,朱主任又拎着酒瓶和花生米来和易冷谈心了。
他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人家被俘四年受尽苦头,老婆也出车祸去世了,到头来就落到一个转业到国企的下场,是人都得寒心。
可是这就是现实,外事办、省厅出入境管理局这样的好单位,轮不到易冷这样的人。
“组织上给你安排到江尾造船厂集团搞纪检工作,你的女儿正在江尾上学,正好方便照顾……”
老朱是预备接受易冷暴风骤雨的痛骂的,安排工作好歹安排在近江啊,给人家安排到江尾去,可见某些人是真的坏。
但易冷没有任何不满,他坦然接受,只问什么时候能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还要一段时间。”朱主任说,“调查还没结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都是程序。”
“我想给女儿打个电话。”易冷说。
“可以安排。”朱主任一口答应,不违反原则的事儿他尽量满足。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向东鸣正坐在藤椅上看报纸,手旁的电话机响起,他还以为是牌友约打桥牌,抓起听筒慢条斯理道:“老李,你饭吃了么~”
“爸,我是易冷……”听筒传来低沉的声音。
向东鸣忙道:“小易,你现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说:“就快了,我想和暖暖说几句话。”
易暖暖正在阳台逗猫,隔窗外就是黄皮虎叔叔,外公的喊声他们都听见了。
“暖暖,快来,你爸爸来电话了。”
易冷心中一紧,李鬼这么快就出现了,他强作笑颜:“暖暖快去,问问爸爸啥时候回来。”
暖暖跑到客厅,外婆也从厨房出来,外公按了免提,全家一起听女婿说话。
这个假易冷言简意赅,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他对暖暖说爸爸过几天就能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一直保护你。
“小易,回来之后住哪里?暖暖是跟你回近江么?”外婆问道。
“不,我调到江尾造船厂纪检部了,以后就在江尾生活。”
外公外婆交换一下目光,都流露出喜色,他们不喜欢女婿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工作问题,什么民营进出口企业,别管年薪多高,在老人心目中都不如体制内的铁饭碗。
江尾造船厂集团是大型国企,纪检部那可是管人的部门,如果女婿早十五年进集团工作,那老两口也不至于反对这桩婚姻。
“好好好,以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向东鸣说。
“就这样,再见。”那边挂了电话。
三个人情绪激动,误报为死亡的易冷活着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
别管外公外婆还是小姨,毕竟代替不了父母,当然最重要的是暖暖从此就不是孤儿了。
至于一些其他问题,比如女婿回来住哪儿,单位会不会分房子,易冷二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会不会对暖暖不好。
“现在哪还有福利分房,易冷不是有补发的工资么,就在咱们小区买个二手房。”外公说,“再把向冰弄回来在咱这儿找个稳定的工作,一家人整整齐齐比什么都好。”
外婆说:“这两人可别弄一起去,小姨子和姐夫是非多,咱们得看着点。”
外公说:“给向冰介绍个对象,赶紧结婚不就好了。”
二老在这絮絮叨叨,商量着未来的生活,暖暖溜回房间,兴奋地把好消息告诉黄叔叔。
“黄叔叔,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你和我爸爸不是好朋友么?”暖暖对黄叔叔的反应有些奇怪,按理说生死兄弟重聚首,应该激动洒泪才对,怎么黄叔叔如此忧郁。
易冷是真的有点手足无措,他是个老特工了,但也没遇到这么复杂的情况,一个人冒充自己,自己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也不能确定这个冒牌易冷就是刘晋,更猜不出为什么要冒充自己。
冒牌货通过了组织的审查,这是最让他毛骨悚然之处,这说明高层有人接应,在dNA鉴定上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