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SIR喜欢较真,就说了:“这才一张弓,二十支箭,怎么能说管够呢?”
易冷说:“制毒工场不会有太多人,四五个人都算多了,一个人能摊四支箭,阔阔的。”
梁骁说:“我呢,我没有家伙。”
易冷说:“别急,给你预备了一把弹弓,一口袋八毫米钢珠,一百枚够你耍的了,你要是不会玩,还有棒球棍,铁力木的居合刀。”
梁骁说:“这些都是小孩子的玩具,我是香港警察,我要正规武器。”
易冷说:“正规的犯法啊,我是守法公民,连长得像枪的玩意都没有,这辈子都没摸过枪。”
梁骁还就真信了:“好吧,我用棒球棍。”
前面的车里,耿直紧急审讯陈有志,点燃一支烟塞他嘴里,看看手表:“从现在开始,每一秒都在倒计时,你早说一秒,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
这是一辆七座车,其他警察已经在整备了,要说近江禁毒大队的装备是真全乎,带插板的防弹背心,凯夫拉头盔,手枪全是九二式,听着哗啦啦拉动套筒上膛的声音,陈有志的心很慌。
他只是一个混混,哪见过这场面。
“五十克就能毙了。”耿直说,“开工厂成吨的造,枪毙八百回都不够,那些人死定了,你只是一个马仔,可能真不知道内情,现在是你立功的机会,多少人,多少枪,地形如何,说的越细,我们的损失越小,你保命的机会就越大。”
这是正儿八经的生死关头,陈有志再楞也分得清,他用力抽了一口烟,把烟蒂吐出窗外,招了。
陈有志这段时间太倒霉,兄弟挂了,公司破产,投资个饭店也赔钱,所以他想着去外地投亲靠友,重新来过,他有个表哥叫肖长风,是福建长汀人,据说在缅北混的不错,两人联系上之后,肖长风说我带几个朋友去找你吧。
那几个朋友都是广东人,矮个子黑皮肤,沉默寡言,做事低调不张扬,但偶尔眼神中会流露出狠辣,肖长风说这些兄弟想在江尾乡下租房子做点事,让陈有志帮忙联系,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就跟着干了。
“我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我只是外围打杂的。”陈有志说,“他们普通话说的不好,我负责对外联系,取货送货,没看到过枪,连我表哥一起有五个人,老大叫阿东,全名叫什么不清楚。”
“你说的养鸡场什么结构?”耿直迅速做着记录。
“就是一片废弃的盗伐木材的贼搭的棚子,我买了台柴油发电机放在那,照明烧饭都用那个,在一片林子里面,四周全是树,没有像样的路,只有越野车才能开到跟前。”
陈有志真的不知道太多内情,工厂生产的时候都避着他,他就是个工具人而已。
“怎么想起来用黄皮虎的身份证买手机卡?”耿直问道。
“和他有过节,就想着万一出事,把他牵扯进来。”陈有志的双臂若不是拷在背后,真想捂住脸大哭,这事儿干的太低端了,太傻了,没把人家整进去,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四辆车组成的车队快速行驶在公路上,出了江尾市三环路向东,柏油路变成年久失修的水泥路,再走十公里眼前就是一座海拔三百米,绵延十余里的山,有个很俗的名字叫做卧龙山。
耿直下令停车,下了车和吴斌嘀咕了一阵,吴斌说再等等吧,等特警增援到了再行动,这也是市局领导的意思。
九个人对五个人,又是客场作战,确实风险很大,耿直也不敢拿兄弟们的命冒险,他点点头,同意等增援。
突然队友在车里招手,原来是陈有志的手机响了。
耿直对陈有志说我开免提你说话,别乱说。
陈有志点头如捣蒜。
接了电话,是一个南方口音问小志到哪里了,顺利么。
“正开车呢,马上就到了,一切顺利。”陈有志语气虽然谈不上轻快,至少没因为颤抖露马脚。
耿直看看手表,觉得不能再等,等援兵到了时间就对不上了,毒贩会起疑逃离。
“我们先过去,你们在这里等增援。”耿直说。
这不是看起不江尾刑警么,吴斌和两个同事都表示绝不留守,要去一起去。
“香港阿SIR和黄皮虎留下。”耿直说,“一个没有执法权,一个是老百姓和,就别凑热闹了。 ”
梁骁不服气,耿直说你看看手机信号只有一个格了,进了山就没信号,对讲机也够不着,没人留守,增援到了都不知道怎么走。
黄皮虎摸出一个卫星电话说:“这不巧了么,我带了这个。”
耿直认真地盯着黄皮虎看了一会儿,说行吧,一起。
陈有志开的是霸道,这四辆车没一辆能冒充,所以只能开进去一段距离下车步行,才能不打草惊蛇。
沿着碎石子铺的山路行进了一半,耿直下令在这儿下车步行,一名禁毒刑警打开背包,取出无人机放飞,高科技前出侦察。
“飞高点,别让地面听到动静。”耿直叮嘱道。
事实证明无人机在大山里鸟用都没有,俯视全是林海,看不到建筑更看不到人,操作了半天只能悻悻收回无人机。
大战在即,众人再次整备,检查枪械,禁毒这边四个人,有四支九二,一支56c短突,一支79微冲,四个人都有防弹衣和头盔,吴斌这边就弱多了,三个人三把枪,连备用弹夹都没带。
“别不好意思,你们靠后站,我们禁毒的实战经验多一些,装备也好。”耿直说话很直接,这也是实情,吴斌等人并没觉得有啥,有防弹衣的当然要冲在前面。
“你俩在这等消息,别往前走了。”耿直将一部对讲机抛给梁骁,狠狠看了一眼背着弓箭煞有介事的黄皮虎,借他的卫星电话向上级汇报了一下,大山里手机确实没有信号了。
上级也很干脆,机不可失,干!
耿直将七个人打散,自己带两个兄弟,另一个兄弟分配在吴斌那组负责打头阵,两股人从树林里转过去,左右包抄,对讲机频道保持一致,随时联络。
卧龙山上是原始森林,非常难走,两股人马走了半个钟头才接近制毒工场,这里地形果然奇葩,是一处背靠峭壁的山坳,只有一个进口,砂石路直通到里面,有个放哨的一直坐在那,再往里看,炊烟袅袅,几个人进进出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化学物质味道。
“是这儿么?”耿直再次确认,陈有志点点头。
吴斌有些懊丧,这次行动太草率了,如果对方有一支自动步枪封住入口,七个人怎么都攻不进去,毕竟警察又不是侦察兵。
但他小瞧了耿直他们,有个队员还真是侦察兵出身,悄无声息的接近放哨的,用灌了铅的皮拍子一下砸晕,拖进树丛,搜查身上并无武器。
得到这个消息,耿直心安了一半,放哨的都没枪,可见一斑。
“直接进,遇到抵抗,喝令无效当场击毙。”耿直在对讲机里下了命令,所有人的对讲机都接上了耳机,不会因为电子噪音暴露目标。
每个人都要上阵,没人看押陈有志,也把他铐在树上,等战斗结束再来收拾。
“行动!”耿直一声令下,七名警察如下山猛虎般从山林中冲出来,重装备的走前面,也不出声,只有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人走出木屋,看到警察接近,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冲在最前面的耿直大吼一声警察不许动,鸣枪示警。
制毒工场分为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独立木屋和一个大棚,棚下有一个人正在调试机器,被当场按倒,木屋里发出枪声,子弹隔着木头墙壁射出来,突击手毫不客气,压着56c一个长点射打进屋里。
电视里躲在汽车后面,墙壁后面就能毫发无损是不真实的,步枪子弹可以轻松地穿透砖墙,木板和薄钢板,区区木墙被打的千疮百孔。
这种激烈时刻,每个人都高度紧绷,吴斌当了多年警察,这还是第一次和歹徒驳火,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也朝着木屋漫无目的的开了五枪,仿佛开枪就能压制心中的紧张一般。
他现在理解黄皮虎说的话了,人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根本不会去考虑行凶者的安危,管你什么这个那个,先把你干死再说。
一梭子打完,耿直率先踹门进去,木屋里三个人,一个拿枪的已经被当场击毙,剩下两个也中了枪,奄奄一息。
他先把地上的枪踢开,大声说安全。
两个同事举枪进来,依然瞄着地上的毒贩不敢放松警惕。
耿直很满意,五个人全部落网,屋里有大批制毒原料和生产工具,这是个大案子,最重要的是自己人毫发无伤。
他拿出借来的卫星电话出去找信号,这玩意就是这点不好,得在空旷位置将天线对准卫星才能通话。
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掏出烟来解压,给活捉的毒贩上手铐,查看伤员的情况,似乎不太妙,如果不得到救治会出人命。
“大队,恐怕得呼叫直升机。”一个队员喊道。
“什么?”耿直一转身,忽然看到远处队员的瞳孔在收缩,顿觉不妙,在他拔枪回身的瞬间,枪声响起。
情报有误,毒贩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人,警察们以为大功告成,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几乎全都背对着进口,只有那个说要呼叫直升机的队员看到了站在山坳入口处的枪手。
那是一个手持双枪的悍匪,墨镜黑衣,仿佛黑客帝国里的主角,拿的枪不晓得是什么玩意,如此短小还能连发,弹雨如瓢泼,枪声清脆连贯,宛如死神的狞笑。
吴斌眼睁睁看着同事们被一个个撂倒,一切宛如慢动作,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可怜女儿还小,老婆还年轻,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早知道该打个电话回家的……
枪声戛然而止,枪手肩膀上中了一支箭,只得转身回敬了一个点射,试图压制弓箭手。
趁着这个空当,吴斌举枪怒射,也不管什么鸣枪示警,什么打大腿,直接朝着躯干开火。
很可惜,他一年都去不了一次射击场,五年打不了十发子弹,就算是刑警,在国内能用到枪的机会微乎其微,警察办案靠的是经验,高科技和废寝忘食的熬。
距离太远,子弹打飞了,但也吓到了枪手,那家伙背上插着箭落荒而逃,紧跟着就看到黄皮虎举着弓箭追过去。
吴斌心中热血涌动,别管老黄以前是干嘛的,人家现在只是老百姓,老百姓都这么玩命,自己有啥资格往后缩,一瞬间他上了头,大吼一声也追了过去。
梁骁和他擦肩而过,这里毕竟需要人善后。
易冷也不怎么擅长丛林作战,他是受过相关培训,但也仅仅是培训而已,和真正的野战军没法比,但前面逃跑的家伙更菜,还插着一支箭,这支150格令的螺旋柳叶箭镞会持续不断的给他放血,让他走不动路。
毒贩回身打了半梭子,易冷连躲都没躲,这距离上很难命中,丛林中微型冲锋枪的威力也大打折扣。
他已经看出来,那家伙用的是两支捷克造的VZ61蝎式冲锋枪,用的是765的勃朗宁子弹,耍起来确实很酷,但双手打连发,能打中才有鬼。
但自己的弓箭更不堪,那么长的单体弓在丛林中施展不开,人家一扣扳机的事儿,自己得张弓搭箭瞄准发射,武器存在代差,拿弓箭的撵着拿枪的跑,也是神奇。
易冷索性背上弓,拿出别在腰间的弹弓,他弹弓用的更熟,小时候拿弹弓打麻雀,可谓百步穿杨,弹弓体积小,任何姿态下都能发射,钢珠的杀伤力不及箭矢,但初速更高,打在要害部位也能致人死命。
毒贩的步伐越来越慢,枪声也从点射变成单发,前面是更加浓密的竹林,如同墙壁,穿行困难,毒贩索性不走了,蹲着和易冷对射。
随着吴斌的到来,形势发生了逆转,毒贩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喊道:“不打了,投降!”
普通话确实相当不标准,口音古怪的很。
两把空枪丢了出来,毒贩背对着他们跪下,双手抱头。
易冷和吴斌一左一右慢慢逼近,把枪踢开,吴斌单手摸出手铐丢给易冷,示意他上去铐人。
正当易冷伸手去抓毒贩的手臂时,看到他诡异残忍又绝望的笑容,顿觉不妙,这货手里藏着手榴弹,此刻摊开手掌,不但没有销子,连簧片都没有!
吴斌也看见了手榴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条件反射般开枪,子弹射入毒贩脑袋,小口进大口出,白的红的喷在竹子上。
大多数人在这种时刻,是靠小脑指挥肢体行动的,就像桌子边缘落下一个东西,你的大脑来不及反应,但小脑却能指挥手的行动,大脑还没回过味来,东西已经稳稳捏在手中。
易冷的大脑还是能运作的,关于死亡,他最近实在考虑的太多,早已有了坦然无畏的态度,所以他不会空白,不会随机行动,他能考虑到这枚美造m26杀伤手榴弹的延期时间是四到五秒,毒贩提前拔掉保险销,松开保险簧片,时间已经不够躲避和投掷了,而m26的杀伤半径是十五米,也就是说,大家都得死。
那又何必呢,吴斌只是一个有点执拗的家伙,但还是一个好警察,他有老婆有孩子,上次吃饭见过的,小女孩比暖暖小七八岁,很可爱的样子。
反正自己也没两年活头了,没有突发情况当然得好好活着,但是这不巧了么,命里摊上手榴弹了,那就让自己牺牲吧,暖暖只会失去一个黄叔叔而已,过几年就忘了,而吴斌的家人则会失去儿子,丈夫和父亲。
易冷扑在手榴弹上,压的实实在在,这枚钢丝缠绕预制刻槽破片套杀伤型手榴弹会把他的身体炸烂,吴斌也许会受一点伤,但起码不会死。
一秒,两秒,手榴弹没炸。
易冷迅速从身下摸出手榴弹,一个侧身,将手榴弹远远投出,这一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如果是在新兵连里,这一投都能混个嘉奖。
手榴弹落在五十米开外的树林中,又过了几秒,轰然炸响,两人头上落了一堆树叶子。
对讲机响起,是耿直在呼叫。
“毒贩击毙,你那边伤亡情况怎么样?”吴斌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从容回复,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
“都打在防弹衣上了,兄弟们都没事。”耿直说。
吴斌一屁股坐在地上,嗓子焦渴想喝水。
易冷抽出砍刀,砍下几根竹子,竹节中有液体,可以饮用。
“这是我喝过最甜的水。”吴斌一饮而尽道,从兜里摸出一盒被压扁的香烟来,里面还有最后一支烟,皱巴巴的马上就要段成两截了。
“下回买硬盒的。”易冷说,将烟接过来,撕下一截锡纸,沾了一点口水环绕一圈,把香烟断裂位置补上,叼嘴里,点燃,抽了一口,递给吴斌。
“你刚才怎么想的?”吴斌很认真地问道。
“这手榴弹大概是时间太久了,延时太长了,吓死老子了。”易冷答非所问。
吴斌也不再问,有些事情不需要问,也无需解释,这世界有些高尚和勇敢的品质,是与生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