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泰对身边的狗腿子低声说了一句话,翻译推了推眼镜说:“金专务说了,把这个人开掉。”
这是误把易冷当成近船的职工了,陪同的近船高层领导很是为难,先不说收购还没完成,金专务还无权开人,就算签字画押了,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无缘无故解聘职工吧。
近船也是大国企,人员众多,陪同领导不可能认识全厂每个人,再加上易冷站在袁敏身边,自然而然的也被认为是本厂职工了。
“你哪个部门的?怎么和金专务说话呢,还不道歉。”领导呵斥道,同时也注意到这个人没带胸卡。
“想让我退场可以,请拿出你的实力。”易冷直视金专务,他的意思是咱们两家公平竞争,胜负未分,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但是听了翻译的演绎后,金专务领会岔了,他又给随行助理打了个手势,助理从包里拿出支票簿,填上金额数字,金专务潇洒的签名,将支票轻飘飘丢在地上:“拿了钱就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崽子!”
“捡起来,不然你今天出不了近船的大门。”这回易冷换成韩语说话。
袁敏也解释道:“这位是近海卫士的黄总。”
金永泰一愣,猜不出对方的底细了,再看身旁陪同的近船领导,似乎明白了什么,翻译附耳低语,金永泰回了一句,他不想丢面子,就让翻译帮着捡起了支票。
“竞争者是吧,拿着钱离开吧,就当我给你的补偿。”金永泰依旧高高在上。
翻译递上支票,易冷看也不看上面的数字,直接撕成碎片洒落在地,扬长而去。
食堂里,袁敏向易冷说明了金永泰的身份和作用,虽然是专务,但这货纯粹是来镀金的,借着收购业务积攒功绩刷经验,回去之后好继续升职,所以和他做意气之争是没有作用的。
易冷当然明白,纨绔是成不了大事的,金永泰根本不是对手,几十亿的收购案是细致严谨的系统工程,靠打击金永泰无法破坏收购案,人家的人设就是恶少,出什么丑闻都不足为奇。
“大姐,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易冷注视着袁敏的眼睛,真情流露,“老实说这件事挺难的,如果没有足够强烈的信念,未必能成事。”
袁敏看着食堂里三三两两吃饭的工人,他们都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不愿意靠近领导,普通工人就是这么淳朴,不想那么多,有个稳定的工作,工资奖金能养活家人,最好再稳定点,老实说厂子姓什么,被谁收购,他们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也不被上面在乎。
要说为了企业的未来,为了这些工人的福祉,那纯属矫情,不管怎么折腾,高层都不会吃亏,就算辞退也会有丰厚的补偿,怕就怕三宇收购之后,活生生把近船折腾垮台。
“我是财务出身,什么事儿都往经济效益方面想。”袁敏说,“我想要的多了,我想近船再创辉煌,保持独立性,大单不断,干部职工奖金翻番。”
易冷明白了,袁敏其实没有明确的立场,近船的干部职工也持同样态度。
没有立场,那就给他们立场。
午饭时间,易冷通过袁敏了解许多关于近船收购案的内情,更加验证自己的判断,这是一起多家资本参与的猎杀行动,摆上餐桌的就是近江造船厂。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工作了。”袁敏看看手表,表示歉意,易冷和她握手道别,双方说了些有机会合作的客气话。
易冷坐到车里,拨通了秦德昌办公室的电话,向老头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合并近船,建立江东造船集团。
秦德昌哈哈大笑:“年轻人雄心壮志,果然很有想法,只是你有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好的想法,省国资委没想到呢?”
“我想大概是武当和少林的关系,这两家武林的泰山北斗是不可能合并的。”易冷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原因所在。
“是这样,江东造船厂是老大哥,江尾造船厂是小兄弟,可这些年来小兄弟发展的不错,老大哥却日渐衰落,人啊,有时候就是争一口气,宁愿被外资收购,也不愿意被当年的小兄弟收购,所以这事儿就别考虑了。”
老丈人理智劝阻,易冷却不信这个邪。
他问老秦,如果我能把前期工作做好,搅黄外资收购,您老能不能出面和国资委聊聊,和近船合并。
“当然合并只是让他们舒坦的说法,本质上还是我们收购近船,我打算把军船合同落在近船这个平台,这样两边就都盘活了,我们吃不下的大单,正是近船渴望至极的救命粮,合并之后,名字叫江东造船集团,但近船这边的人事任免由我们主导。”
秦德昌笑道:“你不搞政治都可惜了,先把国号统一了,接下来的问题就都顺理成章了,好,好,好,我赞同。”
他能有什么反对意见呢,本来就是临危受命再干两年,现在任期进入倒计时,如果能在彻底退下来之前再干一票大的,那人生真的是没啥遗憾了。
得到秦德昌的首肯后,易冷主意已定,他在办公楼下面溜达着,注意到几辆擦拭的锃亮的奥迪车,这应该是船厂高层配备的公务车。
易冷回到车旁,从后备箱里取出GpS追踪器,这东西沉甸甸黑乎乎,电池供电能用很久,强磁力贴附牢靠,溜溜达达过去,装作系鞋带,把追踪器吸在了奥迪车下面。
“你干嘛的?”一个人问道,他穿着白衬衫,端着大茶杯,造型和易冷很接近。
“你是小车班的吧?”易冷摸出华子来递上。
那人狐疑地接了华子:“你是?”
“我是江尾造船厂的,跟领导开车的。”易冷说。
天下驾驶员是一家,那人顿时亲切起来,“兄弟单位的啊,来干啥啊?”
“这不是听说你们日子不太好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领导就想着咱两家合并得了,一起做大做强,老哥你觉得咋样?”易冷毫不掩饰目的,把这个大秘密直接说了出来。
对方就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燃华子,深吸一口,说:“我看行。”
领导身边的驾驶员都是掌握核心机密的人,但嘴也很牢靠,不会像易冷这样心里藏不住事儿,这位老哥就沉稳很多,他不说秘密,只表达看法。
“外企收购不是啥好事。”老哥侃侃而谈,“要是欧美的企业也就罢了,人家福利待遇好,节假日啥的也都严格遵照法律规定来,最小气巴拉的就是棒子,还有台企也不行,活受罪,被剥削,反正我是冲着国企才来的。”
“听说快要和棒子签约了,我们来晚了一步。”易冷故作惋惜状。
“让他签不成不就行了。”老哥一语惊醒梦中人,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莫过于此,制造个什么事件,阻止不了收购,至少能阻止签字不是。
易冷又和老哥唠了几句,借故离开,出厂的路上打开蓝牙耳机,询问昨晚撞船之事的后续。
手下告诉他,海事部门认定这是一个烂账,因为金少不具备在中国水域驾驶游艇的资格,相当于无证驾驶,且无法证明猎潜艇是失误导致撞击还是恶意冲撞,所以两边都罚款,互相赔偿损失就是。
开红色保时捷911的车主姓名查到了,叫谢小明,妥妥的官二代,他爹是国发银行董事长谢东明,副部级的大领导,江东出去的金融领域大拿。
官二代和韩国财阀二代混在一起,有点意思。
没有猫腻都得给他制造出猫腻来。
……
深夜,近船董事长的奥迪车停在市郊风景区内的一家私密会所外,车牌照上被服务员贴心的遮挡起来,中央严打吃喝风以来,机关和国企的酒局少了许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不再去大饭店,改成不对外营业的私房菜,把茅台酒灌进矿泉水瓶喝,日子还是和以往那么滋润。
三宇重工收购近船是下了本钱的,对近船的管理层持续银弹攻势,领导们啥没吃过没玩过,对于大鱼大肉茅台华子早已免疫,但是韩国女练习生这一口确实没尝过。
会所主打韩国菜,一桌子金闪闪的小铜碗,辣白菜,炒年糕,紫菜包饭,大酱汤,不咋样的食材硬是吃出了高级感,陪侍的是年轻貌美的韩国整容脸,不会说汉语,一口一个欧巴,真露给你送到嘴边,酒不醉人人自醉。
金专务一个纨绔,不会伺候人,他身边有专门搞接待的,是个汉语说的相当流畅的家伙,口才好,知识储备足,类似于山东酒桌上的副陪,讲起韩国的各种新鲜事儿,什么政坛丑闻,驻韩美军,明星的八卦艳事,那是滔滔不绝。
刚才谈笑风生的一幕已经被摄录下来,作为素材的一部分。
领导身边的女练习生,都是可以外带的,随便带去任何酒店,让她做任何事情,都没问题,三宇重工已经支付过相关费用。
“不好吧。”领导矜持着婉拒,不太坚决。
“交个朋友嘛,学学韩语总是有用的。”副陪强烈建议,挤眉弄眼,“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底凉?不想试试么。”
领导们交换一下目光,爽朗大笑,酒桌上少了荤段子是不行的,副陪开头,领导也不甘示弱,一边讲段子,被真露烧的晕乎乎的脑子指挥着油腻的大手,在练习生身上摸索起来。
新鲜的体验总是美好的,近船董事长和他手下左膀右臂,被这种异国风情深深吸引着,服务员进来收拾东西,走到衣架旁,飞速取下粘在衣服上面的微型摄像头。
刚才的一幕都被摄录下来,这种高精尖的特务手段不是一般人干得来的,也就是易冷这种老鸟,配合闫萝这样应变能力超强心理素质超好的执行人员才能轻松拿捏。
下一步领导们如果真的带练习生去酒店开房,那视频可就更加丰富了,但董事长毕竟还是党员,没那么昏头,他只是揩了点油而已,最终也没带练习生走。
他不是境界高,他是怕被人拿住把柄,吃吃喝喝也就算了,被拍了春宫就完了。
……
四院住院部,彭晓鹏躺在病床上,他刚向单位请了假,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这丑事儿千万不能被人知道,否则政治生命直接终结。
病房的门开了,一个陌生人拎着一挂香蕉两个水果罐头走进来,脸上堆笑:“彭处长,贵体咋样了?”
“你是?”彭处长不认识这个人,他们发改委是负责国民经济社会发展宏观调控的,没有具体的实权,没人巴结,自己在四院住着的事儿谁也没告诉,这人咋知道的?
“我姓黄,搞黄色的黄。”那人坐在床边凳子上,摘了一个香蕉说:“彭处来根香蕉,我知道你好一口。”
这话说的暧昧恶心,彭处长怒了:“你到底是谁!”
“这么大个瓶子,怎么塞进去的?”姓黄的拿手量着尺寸,啧啧连声。
彭处长气焰顿失,小声说:“黄哥,你想要什么?”
“我想请彭处长帮个忙。”黄哥说,“你媳妇不是在近船吗?”
“怎么和我爱人扯上关系么?”彭处长更加警惕,“如果伤害到我的家人,那就免开尊口。”
“我想让你想办法拖延三宇重工收购近船。”易冷单刀直入,提出要求。
“我又不是国资委的!”彭处长怒了,你就算勒索也得找对人吧,不是一个单位的,我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你们在一栋楼里办公,你本人也是从国资委调过去的,人啊,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深。”易冷剥了香蕉塞在彭处长手里,“具体怎么办,我也不太懂,你想想吧,我相信你。”
……
街边摊,易冷和一个秃顶老头对坐,老头穿一件大红色的polo衫,外罩摄影马甲,大短裤,皮凉鞋,身上还背着一个单反。
桌上摆着冰啤酒和麻辣烫,易冷将一枚优盘交给老头:“各种资料都在里面了,我想明天就见报。”
“见报不可能,这种事儿别说总编了,采编就直接把稿件毙了。”老头说,“上自媒体就行,花钱买热搜,买水军,买大V转发,一条龙服务,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保证给你炒作起来。”
“那就辛苦张记者了。”易冷又将一个信封递过去。
老头捏了捏信封的厚度,装进摄影马甲,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纠正道:“是张首席,首席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