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就等这句话呢,他说我是玛雅的叔叔。
男子回望玛雅,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平叔?”
平叔是玛雅的后爹,那梅的男人,一个住在炮局胡同的地道老北京,夏天都是跨栏背心大裤衩配蒲扇拖鞋的行头,可不会打扮的这么潮。
玛雅茫然摇头,这个陌生人当然不是平叔,但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既然不是平叔,男人的眼神就从疑惑变成了敌视,最恨你的人一定是同行,两个中年男人在小姑娘的单身公寓里碰面,这是要决斗的前奏。
两个男人如同两只斗鸡,互相估量着战斗力,都是千年的狐狸,评估战力只需要一眼,这个战力当然不是打架的能耐,这样的中年男人,易冷一只手就能掐死,这里比的是综合实力,调动资源的能力,眼前这个人实力不会太差。
随着易冷下面的话,气氛变得略有和缓。
“我在江东造船厂工作,是皮虎总委托我来看望你。”提到黄皮虎,那玛雅的眼睛就亮了,她对黄皮虎也就是刘晋,那是相当的有好感。
“黄总最近还好么?”那玛雅非常迫切的想知道刘晋的近况。
黄皮虎和吴德祖之间的身份转换虽然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那也是对各国情报机关而言,对普通人来说,只要是网上查不到的信息,那就依然是秘密。
“他不好,病了,病的很重,不然他就亲自来看你了。”易冷说。
“啊!快坐下慢慢说。”看得出“刘晋”这个Id在那玛雅心中的份量还是极重的,中年男人也露出好奇的表情,跟着一起走向小客厅,因为面积小,客厅里只摆了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他的意思是要和那玛雅并排坐在双人沙发上,把单人座留给易冷。
“我们聊会,你去把排骨炖了吧。”易冷说。
男人有些不悦,但他涵养好,没有表现出来,但也不会听命于对方。
“你去吧,没事。”那玛雅一句话,男人就乖乖去开放式厨房烧水焯排骨去了。
撵走了闲杂人等,易冷决定透露一点秘密,他压低了声音,说黄总本名叫做吴德祖,刘晋只是他化名中的一个。
那玛雅茫然,她不上网,对国际政治新闻尤其是东南亚小国的政局变化不感兴趣,什么吴德祖,完全没印象,她只知道吴彦祖。
“吴德祖的继父叫萨马亚,所以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马赫迪.阿卜杜勒.萨马亚,年轻时曾在北大留学。”易冷接着说道,他是以第三方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并没有直接点明那玛雅就是吴德祖的女儿,但是听者有心,自然会做出判断。
刘晋就是吴德祖,黄皮虎也是吴德祖,怪不得啊,那玛雅心中的一些疑团瞬间解开。
她上大四的时候就进了东晋资本,隐约知道公司幕后大老板是刘晋,后来见到了化名黄皮虎的刘晋,彼此间还有些互动,甚至带刘晋去了炮局胡同自己的家,见了那梅和平叔,老妈也没认出来啊。
“吴德祖年轻时发动过政变,被总统,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吴兰伯驱除出境,为了躲避追杀,他多次整容,变换身份。”易冷很快就解开了她新出现的疑惑。
“等等,他外祖父是什么?”那玛雅很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总统,吴德祖的外祖父是总统,继父的父亲名义上的祖父做过总理,他母亲吴文芳女士也是前总统,吴德祖本人,埭岘共和国代总统,下一届总统热门人选,只是很可惜,他病倒了。”
那玛雅脑子里轰的一声。
合着自己是个真格格!
每个小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打小就长得好看却没有亲爸爸的那玛雅也不例外,小时候邻居孩子们竟然欺负她,羞辱她,说她是野种,为此没少和人打架,那梅经常吹嘘说孩子亲爹是外国大户人家的公子,早晚有一天会来接我们娘俩的。
年幼的那玛雅没少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一辆红色的皇冠轿车(她心中最好的车)停在胡同口,老爸拎着密码箱带着茶色眼镜,西装革履的下来,进了胡同就到处撒糖撒烟,如同接新娘一般,把她们娘俩带到北京饭店住,洗热水澡,吃三十八元一位的自助餐。
直到她成年,这幅场景也没出现,她才明白,亲爹不是什么公子王孙,而是一个渣男。
伴随她长大的心结突然之间就打开了,原来亲爸爸有这么多故事,政变,流亡,整容,换各种名字和身份,怪不得他没来接我们娘俩,原来是一直有大事要办。
总统的儿孙,自己也是总统,那就不是一般豪门了,和王子级别是一样的,那玛雅瞬间就原谅了这个渣男爹。
另外一些疑惑也得到答案,在东晋资本实习时刘晋的出现,要说那玛雅对这个极具魅力和财富的中年男人没感觉那是胡扯,但吊诡的是刘晋对自己并没有男女之情,却又百般照顾,那玛雅百思不得其解,隐约觉得有故事,可又无法确认。
原来那是爸爸对女儿无言的照顾。
这些信息太过密集,把那玛雅搞死机了,先是惊愕,又是戏谑:“大叔,您逗我玩呢?”
她脑子是乱的,希望这是真的,又一时间消化不了,所以要再一次确认。
“我哪有那个闲空逗你玩,我是你叔叔,受你爸爸委托照顾你,这个人是谁?”易冷看向做菜的男人。
“他是白居易。”那玛雅说。
“穿越的?不像唐朝人啊。”易冷说,以他的判断,这人至少是个厅局级,而且是实权单位,但不一定是政府口,更像是央企之类。
“我们是在诗会上认识的,白居易是我给他取的名字,我们是朋友,有问题么叔叔?”那玛雅一脸无辜的看着易冷,把他怼的无言以对。
是啊,人家就是朋友,以诗会友,咋地了,刨你家祖坟了么。
“没问题,我就随便问问。”这是一次没有底气的“父女”之间的对谈,那玛雅是吴德祖的私生女,而且是之一,但易冷还是觉得有必要出头,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假如未来有一天,暖暖也认识了某位大叔,那么今天就是一次很好的演习。
寻常人家的父亲如果得知女儿和年龄大一倍的有妇之夫来往,肯定会先发飙,无果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没用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捏着鼻子认了,要么断绝父女关系。
易冷不走寻常路,他没发飙,他也没那个资格,说是人家的叔叔就闯进来教育人,那玛雅没把他赶出去就算是客气的。
谈话在生疏而礼貌的氛围内进行,那玛雅急切的想知道刘晋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一切细节,而易冷更想探知那玛雅和“白居易”之间的关系程度。
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玛雅终于解开生父之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拿起手机向妈妈报告这个好消息。
那梅心高气傲,总说自家是满族,是镶黄旗的皇亲国戚,那玛雅的网名就叫雅格格,本来这只是老北京旗人们的自我YY,现在却变成真的了,依吴德祖的家世,自个儿可不就是个公主么。
“白老师,我可能真的是个公主。”那玛雅提高音量对开放式厨房方向喊了一声。
白老师在拍黄瓜,排骨已经炖上了,这处豪华公寓虽然是商住性质,但是有煤气,比只能用电磁炉的地方强多了。
“在我心里啊,你本来就是格格。”白居易回应道。
这种关系和易冷猜想的不太一样,按说年轻女孩和中年大叔的搭配,一定是一个出年轻貌美,一个出金钱资源,但是看他们这架势似乎比较平等,试想一下,如果那玛雅只是个小三,白居易怎么可能乖乖在这做饭,早就摔门走了。
“白老师对我挺好的。”那玛雅岂能不知道这位叔叔的用意,她眯着眼睛,陷入到幸福的回忆中,“离职之后,我困惑了一段时间,幸亏遇到白居易,他帮了我很多,我妈妈生病,他一个电话就安排了协和的专家,我想考研,他联系的清华的教授收我做关门弟子,我出去旅游,看到一个很贵的雕塑想买又买不起就发了个朋友圈,您猜怎么着,白老师转头就专程去那边帮我买回来了。”
“我请朋友吃饭唱歌,他会跑来默默买单,坐在犄角旮旯默不作声,却能在最后把每个人都安全送到家,我不高兴了就冷暴力他,连着一个月不搭理他,他就每天送礼物,直到我心情好转,再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他开心的像个孩子,还有一次我正在逛街,突然想见他,十五分钟后他就颠颠的跑来了,说正在主持会议,临时休会来见我……”
易冷听不下去了,合着这就是一个厅局级舔狗,也难怪玛雅会和他交往,摊上这样一个深情款款又多金有权的男盆友,除了年龄大点没别的毛病,谁能扛得住。
再说了,那玛雅从小没亲爹,天然会对岁数能当自己爸爸的人有种内在需求,说起来这事儿得怪吴德祖。
“白居易没有家室?”易冷终于提出那个最难说出口的问题。
那玛雅瞪大了眼睛:“有或没有,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小三,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我连他在哪儿上班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样就不纯粹了。”
易冷再次无言以对。
白居易做好了菜,老男人的手艺还不错,四个小菜色香味俱全,家里有红酒,用保鲜膜包裹的拉菲,不用问也是白居易送的。
易冷没有留下当灯泡,他深切感受到了一个父亲面对成年女儿的无助和无奈,女大不中留,选什么样的男人完全是她的自由,长辈干涉不了。
他只是和“白居易”随便聊了几句,感觉这个人是技术出身的领导,文化水平不低,人品看起来也不错。
白居易甚至还问易冷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说我在北京有些小小的资源,当然他是出于善意,但易冷听着不是滋味。
从公寓楼出来,易冷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却又无处发泄,这些天来种种遭遇带来的精神冲击混杂在一起,隐隐得出一个结论,要想保护女儿,维护自己的权益,断断不能急流勇退,四十来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岁数,你不上, 别人就上,再过十年二十年,老胳膊老腿打不动的时候,谁来帮你保护女儿。
所以必须要接着干,而且要好好干,力争上游的干,级别越高越好,掌握的资源越多越好。
回到钓鱼台国宾馆,易冷彻夜不眠,在筹划自己的仕途。
他是燕青羽和刘放歌的后代,红色特工世家,如果放弃这一行业无疑是不明智的,但是单纯干这个也不行,这一行太容易出事了,不是牺牲就是变节,升迁也会遇到透明的天花板,最多上到少将顶天了,但是依托这一行从政的话,就比别人多了许多便利。
这里说的从政,也不是常人眼中的那种写材料办会议的基层公务员一步步往上爬,那条路上的竞争者太多,耍笔杆子拼不过人家。
易冷面前已经有一条路,就是作为黄皮虎时硬蹚出来的国企升迁之路,江东省内的造船业,他很熟悉,江东重工集团是他未完成的大业,从这里起步,腾飞,完成厅局级身份转换,顺理成章就能进入国资委,继而是主管经济工业的副省长……
想多了想多了。
天亮了,易冷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用了一晚上写了个材料,准备通过有关人员递交给郑国委。
这个有关人员当然就是上官谨了,上午,小上官老师来到宾馆,看了易冷手写的材料,大为赞赏:“你这个字写得不错啊,行云流水,飘逸自然,有庞中华的神韵。”
“我更希望听到你对内容的评价。”易冷矜持道,他上学那会儿,全国都在学庞中华。
“充满了小心思,你是什么都想要啊。”上官谨笑道,看易冷要生气,急忙改口,“我不是贬低你,你这样识时务愿意配合的俊杰多一点,我们国家一定会更好,我们单位也会更好。”
易冷问:“你想到谁了?”
上官谨说:“两个老朋友,一个曾经是被我调查的目标,还有一个曾经做过我们调查部的行动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