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上加难。
相对而言,造枪简单,造子弹难,尤其是弹壳,需要的工具和原材料都很讲究,需要整个工业体系打基础, 得先用厚薄均匀的铜板材压成铜元,冲压成钵盂状再拉长,工序流程复杂,对比起来,弹头的制造似乎简单点,但事实上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
早年的燧发枪用的弹药就是一颗铸造的铅丸,现代意义上子弹出现后,弹头的制造主要分冲压和铸造,冲压要具备七八个冲头,才能将弹头的形状冲压成型,再灌入铅液,收尾锁边,打磨抛光,铸造要有模具,要有熔化金属的坩埚,模子里倒出来之后再手工加工锥度,最后用机器怼进弹壳,这才算大功告成。
子弹不规整,就容易炸膛,把射手炸伤,最小的故障是不能连发,这在生死关头也是要命的。
大黑楼年代久远,历经几代人的积累,收藏的好玩意确实不少,甚至有一套制造弹药的手工设备,但是很可惜,这是十八世纪时期的铸造燧发枪球形弹丸的工具,用融化的铅或锡铸出雏形,裁剪多余的边角就能用了,和现代子弹完全两码事。
另外还有些厨具和农具,假以时日,或许可以改造一番,但时间根本来不及。
总之这个方案是行不通的,现在不是稳扎稳打建立根据地实现大生产的时机,贵在速度,逃出去找到警察不比造武器强。
从大黑楼出山只有一条路,黑帮正从这条路上追过来,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弃车步行,只有这两个选择。
可是得先搞清楚咋回事,易冷拉过卡捷琳娜,质问她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这是惯性思维了,总觉得卡捷琳娜偷了黑帮大佬的无价之宝或者可以致人死地的小账本之类,把东西还了或许能挽回一点余地,却没想到卡捷琳娜给出另一个答案。
她说我把他儿子给杀了。
没说这个具体的“他”到底是谁,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黑帮的大头头,这仇恨属于无法化解的,哪怕把卡捷琳娜送出去也白搭,其余人也得被灭口。
大黑楼群山环抱,地处山谷,随便找个角度没那么陡的山往上爬,大家气喘吁吁,连走带爬,时不时回头望去,就见两辆路虎车开进了庄园,一群人下车搜索。
“进去搜,进去搜。”易冷默念道,如果对方进入大黑楼搜索,就能赢得己方逃跑的时间。
可是黑帮居然从车上牵下来一条狼犬,易冷就知道完了,循着味追踪,怕是不好跑了。
不光他这么想,叶向晖也这么想,这位中年企业家的体力还是很充沛的,毕竟经常打高尔夫球,一走就是一整天,他看着队伍中拖后腿的女孩们,颇有些嫌弃。
“我们分头走。”叶向晖不由分说就先撒丫子窜了。
孚日山脉的山和阿尔卑斯山一样美丽,到处一片葱绿,如同童话世界,但是身临其境却有点魔法世界的恐怖,松软的土,长满苔藓的石头,时不时出现的山间微型瀑布和小溪流,爬山需要手脚并用,全力以赴。
叶向晖爬了一阵子,回头看去,其余人都没被他抛下,紧紧在后面跟着呢,他一个四十多岁养尊处优的中年富豪,就算经常运动,也只是在同龄富豪中素质比较拔尖而已,再好,也比不过人家十八岁的少年啊。
这一票女孩子包括最年长的阿狸,身体素质全都超好,欧丽薇更是独立驾驶帆船的狠角色,最弱的是向冰和林琪,还有郑佳图。
毕竟是同胞,又是一起来的,易冷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他背着沉重的装备走在最后负责压阵,时不时回望大黑楼方向,浓密的树荫遮挡住了视线,只隐约听见犬吠声越来越近。
易冷叫住林琪,二话不说撕下她的衣服一角,把林琪惊的尖叫一声,继而发现没有要把她怎么样的意思,易冷只是将撕下的布条缠在了树枝上。
巴黎的地下黑帮有相当的比例被来自东欧的过江龙占据,这一股人马就是来自阿尔巴尼亚的非法移民,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人只擅长在都市环境好勇斗狠,实际上阿尔巴尼亚号称山鹰之国,阿尔巴尼亚一度是欧洲明灯,人民英勇善战,尤其擅长山地作战。
带队的老谢胡当年是阿尔巴尼亚国民军的上尉,参加过波黑战争,经验非常丰富,他的儿子小谢胡就不一样了,从小在巴黎长大,好勇斗狠,一无是处,但再怎么坏也是爸爸的心肝宝贝,被一个俄国碧池开膛破肚死的惨,老谢胡发誓一样要报仇雪恨,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追击战。
一行人进入大黑楼简单搜索,自然是一无所获,让狼犬嗅了车上的味道,狗朝着山顶狂吠,毫无疑问是朝着那个方向去了,阿尔巴比亚人们在老谢胡的带领下徒步追击。
老谢胡一马当先,在狼犬的指引下迅速前进,到底是山鹰之国的国民,爬山速度没得说,很快一个手下发现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众人赶上去发现树枝上裹着一根布条,像是走得急撕扯下来的。
这说明追踪方向是正确的,眼瞅着目标就在前方,众人跃跃欲试,奋勇向前,往上爬了一阵子果然看到前面有人影,举枪就打,树林中自然很难命中,而且换来对方居高临下的还击。
还击的枪声很熟悉,这是二战经典武器mp40冲锋枪的枪声,射速不高,有节奏的哒哒哒,但周边完全没有树枝泥土被子弹命中的迹象,说明对方依然是在用空包弹虚张声势。
一个不怕死的小伙子跳了出来,哇哇大叫,在密集的枪声中毫发无损,他哈哈大笑,向上猛冲。
一枚木柄手榴弹滚落下来,众人卧倒掩蔽,等了几秒钟,手榴弹冒出一股黄色的烟雾,并没有爆炸。
这还是道具,战争游戏使用的假弹,只发烟没有杀伤力。
再次确认对方没有真正的武器后,大家更加放心了。
向上追了一段距离,果然捡到了丢弃的老式冲锋枪,周围散落着弹壳,狼犬兴奋起来,简直要挣脱绳索,谢胡的侄子让狗闻了闻味道,放开绳索,狼犬绝尘而去,很快就听到了人和狗搏斗厮杀的声音,继而是一声哀鸣,侄子一手养大的狼犬凶多吉少。
老谢胡的侄子睚眦俱裂,一马当先,将所有人甩在后面,先找到了受伤的狼犬,心脏位置被捅了一刀,眼瞅着就不行了,弥留之际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侄子心如刀割,血红的眼睛四处搜寻,强光手电照射下,敌人无所遁形,很快看他开了两枪,对方发出一声惨叫,继而拖着腿爬行着,留下斑斑血迹,侄子从容向前,绕到对方藏身的树后面,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
这是一支十八世纪的燧发枪,距离远了打不准,近了才能发挥出威力,一坨铅被爆燃的黑火药驱动着冲出枪管,糊在侄子脸上,当场打出一个大坑来。
易冷捡起侄子的枪,做了一些布置,然后消失在树丛中。
几分钟后,老谢胡带着手下赶到,他欲哭无泪,失去了儿子,现在又失去了侄子,痛苦的老谢胡不忍再看,站到了一旁。
侄子的肢体扭曲,让人看了不忍,一个手下将侄子的腿摆正,却牵动了引线,一枚真正的手榴弹藏在落叶下面,根本发现不了。
一声爆响,周边围拢的人全被放倒,这枚道具手榴弹本该只发出烟雾,却被易冷调换了里面的装填物,大黑楼里没有现代化的设备,黑火药还是充足的,m24手榴弹本该装填tNt,退而求其次,仿效抗战中的八路军兵工厂,用黑火药照样能炸死人。
老谢胡带了七个人,侄子挂了,手榴弹炸翻四个,现在只剩下三个战斗力了。
本来是血仇,现在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了。
易冷也有点慌,在彼此都不熟悉的山林地带作战,拼的是人多枪多,他缴获了侄子的一支FN57手枪,弹匣里没剩多少子弹,山林地带手枪用处不大,这一战凶险的很。
但他还是很欣慰的,因为多拖住敌人一秒,女儿她们就多一份安全保障。
这是一场暗夜里的山林战,地形不熟悉加上缺乏参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谁先发出声响暴露目标,谁就危险,树林安静下来,猎手和猎物都找到了掩蔽位置,静待敌人现身。
枪声和爆炸声传到远处,逃命的人们顾不得回望,夜太黑,山太陡,不知不觉他们就走散了,谁也找不到谁,又不敢出声呼唤,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路滑难走,只能各自寻找掩蔽所把自己藏起来,等天亮再走。
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极其难熬的一夜,老谢胡的手下死伤狼藉,被手榴弹炸伤的手下如果送医及时,是能挽救一条性命的,但是需要更多的人手将他们抬下去,开车送往斯塔拉斯堡,老谢胡不愿意那样做,死几个人再从老家调拨就是,这个仇不能过夜。
只有老谢胡和易冷在无边的黑暗森林中悄然移动,如同捕猎的猛兽。
天亮了,暖暖和娜塔莎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两人形影不离,共同用树枝搭建了一处避风处的藏身所,抱在一起取暖熬过了这个夜晚,出来一看,原来已经翻越了大山,身处山谷,头上就是绝壁悬崖。
没出太阳,两人无法辨认方向,只能根据山谷里的河流向前走,走着走着,树林里冲出一个人,持枪威胁:“别动!”
这是个留着大胡子的东欧老头,还戴着一顶小帽子,造型属于经典恐怖分子系列,两个女孩被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举手,忽然娜塔莎扭头就跑,老头举枪射击,被暖暖猛推了一把,子弹射偏了。
老谢胡暴怒,一脚将暖暖踢翻,调转枪口正要开火,一枪打来,正中他的肩膀。
易冷及时杀到了,站在四五十米外开枪,这已经是手枪射击的极限距离,能打中殊为不易。
老谢胡反应很快,一边胡乱还击,一边抓住了暖暖,用她做个盾牌护住自己,易冷也只好藏身树后,两边形成对峙。
还很难交流沟通,老谢胡文化程度低,只会说阿尔巴尼亚语,易冷会的外语多,但这么冷门的小语种他真不会,两下里只能鸡同鸭讲。
易冷心急如焚,女儿的性命危在旦夕,他能做的不多,如果站出来缴枪投降的话,那就是父女俩一起死的结果,如果开枪,不能保证击中谢胡,如果是自己的子弹把女儿送走,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一趟欧洲之行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他还是低估了女儿,暖暖被勒着脖子,一副绝望放弃挣扎的样子,其实手在背包里摸索,无论到哪儿,她都会先给自己找一把防身的家伙,包里藏着大黑楼里拿的厨刀,锋利无比。
老谢胡穷凶极恶的叫嚷着,他并不知道被自己挟持的就是易冷的女儿,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反正他要杀掉所有的人,没有当场打死女孩只是想让对方投鼠忌器而已。
谁料女孩先下手为强了,厨刀在手,毫不犹豫就扎在老谢胡腰眼上,只是情急之下有些偏差,刀锋是顺着衣服进去的,只擦到了皮肉,但还是把老谢胡给惊到了,顿时撒手,暖暖趁机逃脱。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老谢胡先低头查看伤势,摸了一把看到了血迹,然后骂了一句,举起了手枪,对面的易冷从树后探出身子,同样举起了手枪,可是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暖暖,老谢胡自然是毫无顾忌,但易冷必须调整方位才敢开枪。
那一刹那,易冷都觉得自己失去女儿了。
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大坨东西从头顶坠落,直接砸在老谢胡身上。
这是一个人,一个从山崖上掉落的人,正落在老谢胡头上,百米悬崖掉下来的加速度够喝一壶的了,别说是上百斤的人,就是个十斤的物件,也能砸死人。
易冷迅疾上前,先踢开老谢胡的枪,再查看情况,地上的两个人生死未卜,砸到老谢胡的是个穿着冲锋衣的亚洲女人,模样有些眼熟。
暖暖也凑上来,大惊失色:“这不是尹蔚然么。”
易冷抬头望去,看不到任何人,只有一只白鹳在空中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