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军卒要牢记,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得胜利......”远处的屯堡之中传来一阵阵“歌声”,成百上千人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声响显得有些嘈杂,但朗朗上口的歌词却清晰可闻,让吴成不由得微微一笑,双腿一夹,胯下毛驴“噔噔噔”的小跑起来。
进了屯堡,正见校场上数百名新卒、旗军和屯丁正在列队训练,他们依然还是在练习着列队行进的科目,短短几天之内自然不可能有太大的长进,但很明显比第一次初操之时整齐了不少,围着校场跑圈的军卒少了一大半。
吴成暗暗点了点头,登上将台,岳拱一脸诧异的回过头来问道:“这才几天的光景,你们就把各个屯村转完了?”
“自然没有,只是粗粗转了几个村子,摸了摸大概情况,发现黄册白册都对不上,其他屯村估计也是这般情况,再转下去也没啥意义,干脆先回来,春耕之后再调人去各村好好清查一番......”吴成解释了一阵,扫了眼校场中气势高昂的军卒,微笑道:“看起来有模有样了嘛。”
“卫军穷困,不少人莫说荤腥了,一辈子吃不上一顿饱饭都有可能.....”岳拱苦笑着摇摇头:“一边是吃鞭子,一边是喝肉汤,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又怎会不尽心竭力的训练呢?”
岳拱呵呵一笑,指着随着战鼓鼓点左转右转不停行进的队列说道:“你编的那首歌不错,通俗易懂,这几日那些新卒和屯丁把军纪军规记了个大半,战鼓军号也熟悉了不少,我看过几天就能教他们舞枪弄棒了。”
吴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原本想要偷懒直接用戚家军的凯歌作为军歌的,见识到卫军如此低下的素质之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戚继光的凯歌气势很足,但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卫所军卒而言,理解难度略高,吴成干脆将凯歌和后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裁缝到一起,变成了如今这个大白话的军歌,方便不识字的军卒记忆理解。
说到识字的问题,吴成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伸着脖子左看右看,却没有发现杜魏石的身影,皱着眉问道:“杜先生呢?他的夜班开起来没有?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岳拱脸上露出一阵古怪的神情,指了指屯堡里的一间小楼:“你自己去看看吧,前几日他在夜班里口出乱言辱骂朝廷和万岁爷、鼓动咱们反乱,和军卒冲突,被人殴打了一顿,到现在还躲在房里不出来。”
吴成一惊,疑惑的扭头欲问,岳拱却摆了摆手:“你回来也好,他说只有你懂他,只与你一人说话,你去看看他到底是酒醉了还是失心疯了,竟说出那等忤逆背君之言!”
提了一壶屯堡自酿的劣酒登上小楼,在房门上敲了敲,正要说话,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杜魏石立在门口一把抢过吴成手中的劣酒:“吾早在窗口就看见你了,亏你有良心,记得给吾带酒来。”
吴成哭笑不得,杜魏石没事趴在窗口看什么?很明显这些天一直在等着自己,偏偏还要摆出这么一副傲娇的文士模样。
杜魏石居住的小屋其实就是小楼的阁楼,地方狭小,这家伙又不是个爱收拾的,东西丢得乱七八糟,吴成好不容易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坐下,与坐在床上敲着酒壶封装的杜魏石面对面:“杜先生,我让您开设夜班,是让您教导卫军士卒和卫所百姓读书识字,你怎的口出乱言呢?若不是岳总旗袒护,给你找了个酒醉的理由,恐怕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早扭送官府杀头了。”
“我没有口出乱言,我是在鼓动你们造反!”杜魏石哈哈一笑,灌了口酒,将酒壶提到吴成身前,双眼死死盯着他:“小旗官,我就是在按照你的意思教书啊!难道你就没有反心吗?”
吴成眯了眯眼,没有回答也没有接酒,淡淡的问道:“杜先生,此话怎讲?我吃着大明的皇粮、是勤过王的忠勇,如何会反乱朝廷?”
“装,尽管装!”杜魏石哈哈大笑起来,收回酒壶灌了一口酒,又将酒壶推到吴成身前:“花五百多两银子的巨款买下这个百户所,这笔巨款从何而来?要么就是背后有人,要么就是自良乡劫掠而得。”
“你们若是真的背后有人,必然是一心想着完成背后之人交代的任务,早早高升去享受荣华富贵,何必在一个小小的百户所里费尽心思练兵理地、做扎根之状?”杜魏石见吴成依旧不接酒壶,呵呵一笑,也不去拿,继续分析道:“听说勤王的山西兵在良乡哗变、四下劫掠,甚至杀了户部尚书的姻亲,呵,首犯逃去了陕西投了贼,可算是死无对证了。”
吴成皱了皱眉,依旧一言不发,杜魏石讲得兴起,也不管吴成动作,继续说道:“背后没人撑腰,但你却想练一支强军出来,自古强军谁不是粮饷喂出来的?朝廷连边军都发不出饷来,哪会管你们这些卫所的军户?故而你们只能靠屯粮收成来维持粮饷,但这屯田却大半握在张家的手中,要收取足够训练一支强军的屯粮,就必须得清整屯田,要清整屯田,就一定要动张家。”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张家又怎会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出现一个不依附于他们的百户,你们必然会有一场冲突,而且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冲突!”杜魏石夸张的挥起双手,显得很是激动:“张家是寻常的豪富之家吗?老太爷在朝中的门生下属不少还身居高位,张老爷那是人人都竖大拇指的殉国英雄,张大虽然败了家,但好歹还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压你们这小小卫所几个头!”
“当年张大与阉党交好,攻击钱龙锡、成基命等人,朝野公论人人憎厌,当今天子登位之后清除阉党,上上下下杀了多少官?可张大却稳如泰山,可见天子心中还记着张老爷抗虏殉国的功绩,没有为难他的儿子!”杜魏石微微一笑,抄起酒壶又灌了一口,再一次推到吴成身前:“张家简在帝心,你们呢?山西的兵备道记不记得你们的名字都说不准吧?”
“要对付这样一个和朝廷绑在一起的张家,除了造反,还有别的路可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