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中,被一个个火盆照的如同白昼,林斗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撕扯着一只肥鸡的鸡腿。
“出去寻粮的队伍遇到了武乡军的埋伏,死了七八个人,剩下的都逃了回来......”老三坐在林斗左手的位子上,桌上的酒菜一点未动:“沁源、武乡、沁州,乃至潞安府和沁州的交界的村寨全部都空了,一粒粮食、一个人影都找不到,军中的存粮还是之前往沁州进军时,在平阳府境内抢掠而来的,我估摸着,就算再怎么节省,也吃不了两天了。”
营帐中一阵沉郁,流寇作战向来如此,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不停裹挟百姓、不停抢掠烧杀,造起浩荡的声势、拉起无边的人海。
但这种战法就代表着他们只能不停的滚雪球,停下一步都是失败,一旦遇挫,立马就会粮草不济,军中面临断粮的风险。
那些流民饥民,甚至战兵老营兵,他们提着脑袋当了流寇,不都是为了能吃得上饭?结果当了流寇还没饭吃,谁还会服从命令、用心作战?军心顿时就会散尽了。
林斗也知道情势紧急,叹了口气,扭头问道:“沁州和武乡有什么动静?”
一名老营兵赶忙回道:“林大哥,咱们的探马日夜监视着,沁洲城一点动静没有,城内的官绅根本不敢出来,武乡也是闭门紧守,猴哥领着人试探性的打了一回,城上炮子如雨,猴哥损了几百人,只能退回来了。”
“武乡、沁源,两城借火器严防死守,将我大军拖住.....”老三出声分析着,眉间皱成一团:“再分以小队隐在太行山中,借山势袭扰我军寻粮的队伍,我军粮尽,便只能退兵了。”
“前提是他们能守住沁源城!”林斗冷笑一声,将鸡骨头扔给一旁服侍的几名女子,她们顿时如疯狗一般争抢起来:“姓绵的火器多,我军火器也不少,之前还想留着打沁州,如今统统搬出来,好好招呼招呼这沁源城里的武乡军!”
“两天就两天,两天拿下沁源,咱们就不用愁粮食了!”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呜呜的响了起来,远处流寇的头目哨总,正挥着鞭子刀背驱使着流民饥民列队,城外正在给战场上负伤等死的流寇伤员医治的大夫在武乡义军战士们的护卫下狼狈的逃到城墙底下,再用吊篮吊回城内。
武乡义军和流寇的这一仗,是为了有资格上桌谈判,不是为了和秦寇不死不休,若是面临朝廷和流寇两面夹击,初生的武乡义军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吴成派出不少大夫去给城外被抛弃在战场上的流寇伤员医治,这既是给那些反王释放的善意,也是对城下这流寇大军的攻心之策。
流寇的民心也是民心,也得去夺取,那些侥幸能活下来逃回去的伤员,在流寇军中口耳相传,他们必然会在心中好好比较一番,一边是逼着自己当炮灰送死、负伤便抛弃在战场上的流寇,一边是不顾危险为自己这些“敌人”医治的义军,如此鲜明的对比下,流寇一旦受挫,军心必然大散。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林恶鬼哪怕能安安全全逃回去,也是全军大溃的下场,必然给那高闯王砍了脑袋。
当然,前提是吴成等人能守住沁源,沁源失守,一切都是空话。
号角声响过一轮,那些流民饥民和战兵列阵完毕,随即军阵中一阵骚动,数百名身穿明军衣甲的军卒推着一辆辆炮车来到阵前,换来流寇军阵中一阵阵欢呼。
“流寇也有炮!”彭县丞惊呼一声,脸色变得雪白,吴成皱了皱眉,反应倒是没他那么大,秦寇入晋以来一路攻城拔寨,又在赵城击败了宋统殷的大军,从城池中和官军手上缴获了不少火器,林恶鬼欲攻略沁州地区,不可能不携带火炮。
“都是些轻炮中炮,还好没有重炮,不然咱们就得白白挨打了!”吴成淡淡的笑了笑,流寇就算缴获了重炮,也必然是用在了攻打平阳府城的战场上,林恶鬼这支偏师自然是分不到宝贵的重炮的,只能拿轻炮小炮来掩护攻城。
城外传来阵阵鼓声,成千上万的流民饥民又一次如同海啸一般扑来,那些火炮则隐藏在盾车后,紧随着战兵向沁源城推进。
“各部做好防炮准备,炮队自主瞄准射击,先端掉流寇的火炮!”吴成怒吼下令,传令兵挥舞着大旗将命令传递给城墙上每一个炮手,武乡义军的炮手开始调整角度,炮长用炭笔和草纸匆匆测算着。
武乡义军的炮手和炮长,都是挑选的算学优秀的兵卒学员,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们掌握三角函数之类的算学,大多数还是只能靠战场和训练中的实践来积累经验,如今的他们,只能算是武乡义军的炮队种子,还远远达不到一支合格炮队的标准。
这一仗就是上好的实践机会,武乡义军率先开炮,城墙上炮声轰鸣,浓密的烟雾瞬间萦绕城头,炮弹和炮子破空而出,扫向那些藏在盾车后的流寇火炮。
大多数炮弹都射失了目标,撞在人堆里裹起一片残肢断臂和不绝于耳的惨叫,暴风一般的炮子也大多被盾车挡住,有些盾车经受不住炮子的洗礼,哗啦啦垮塌下来,骇得藏在盾车后的流寇战兵和炮手四散而逃。
也有数发实心铁弹砸进了流寇的炮队中,在动能的驱动下狂暴的翻滚向前,将躲避不及的炮手撞得鲜血淋漓,几辆流寇炮车被撞毁,一根熟铁炮管甚至被炮弹撞得高高飞起,砸在流寇战兵头上,顿时白的红的四散飞溅。
但流寇的火炮也已抵近射程,那些不久前还是明军一员的流寇炮手顶着城上的炮子清膛、装药、装弹,随即一股股白烟窜起,一发发炮弹射上城头。
这些流寇炮手水平也不怎样,不少炮子炮弹打在城墙上,发出咚咚的巨响,有些炮弹射得太高,直接越过城墙飞进了城里,第一轮轰击,基本没有造成什么杀伤。
但那些无边无际的饥民流民却借着炮火掩护,涌向了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