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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雨越飘越急,淅淅沥沥的连成一片笼罩天地的薄雾,官道上洪流一般前进的军卒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提着马鞭和腰刀的军官往来穿梭,见到走得慢的便冲上去不断用刀背和鞭子乱抽乱打,催促着军卒加快速度,凄厉的惨叫声和叫骂声不断传来。

张凤仪策马狂奔,在长龙一般的营兵队伍里找到了虎大威,却见他正张牙舞爪的发着脾气,手中马鞭在一名营军将领脸上留下了醒目的痕迹。

他的身边,几辆炮车陷在了泥里,数十名青壮军卒喊着口号奋力推车,拉车的骡马发出一阵阵嘶鸣,屁股上的鞭痕清晰可见,但那几辆运载着红衣炮的炮车就是一动不动。

“后队太慢了!”张凤仪有些不满,她手下的川兵领头开路,王自用的部下护卫中部和粮队,虎大威的营兵则在最后,随同大同镇调来的炮队一起行动,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能前后看住王自用手下那支新投诚的部队。

“后队动作这么慢,前后都脱节了!”张凤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语气中藏着一丝愠怒:“若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赶到潞安府边界?贼寇万一反应过来,抢先占据有利地形、再抽调兵将截断我军后路,这仗不用打咱们就败了!”

“末将清楚!”虎大威心中也是怒火升腾,声音低吼如虎啸:“这他娘的,要么就几个月不下雨,一下就下个不停,道路全是泥泞,轻炮中炮好办,这些重炮非得用大车运载不可,时不时就陷在泥里,速度根本起不来!”

张凤仪满脸忧愁的看看天,又看看那些陷在泥地里的炮车,这场冻雨一下就不停,雨水冰凉如寒铁,气温也飞降不停,每日张凤仪都会收到军卒冻死冻伤的报告,而且道路也被浇灌得泥泞不堪,王自用找她抱怨过好几回,马队里的战马,不少马蹄都给泡坏了。

还没和贼寇交手,大军先跟烂泥和低温战斗起来,军中整顿尚未完成,军心本就不稳,如今又士气低落,若真的拿这些军卒去攻击以逸待劳的贼寇阵地,怕是一个回合下来便不战自溃了。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余?”张凤仪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充满了阴郁,长长叹了口气,拨马调头:“虎参将,余去寻王自用,让他调一批青壮给你,帮你拖拽重炮,咱们的计划改一改,之前定的地方离盘秀山太近了,如今这般情况,大军士气低落,必须留一段时间休整,盘秀山周边都很危险,咱们东渡沁水先寻地方暂且驻扎,之后再做打算。”

虎大威点点头,看着张凤仪远去,摸着胯下的宝马不知在想些什么,身旁的亲兵唤了两声,虎大威才猛然醒转过来,忽然间一鞭子抽在一名推车的军卒身上:“速度都提起来!谁敢拖延不进,统统砍了!”

“参将有令!胆敢拖延不进者,皆斩!”喊声穿透雨幕远远传来,冯宽抬头看去,身边却传来扑通一声响,冯宽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瘦弱的营兵扑倒在泥水中,一名营兵喊了一声“大兄”扑了上去,将他抱起。

冯宽走过去一瞧,只见那营兵瘦弱不堪、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发黄、嘴唇煞白如雪,当即解下自己的粮袋,摸出半张饼子,捏了一块递给抱着那名营兵的营兵:“你兄长是饿的,又受了寒,多久没进食了?含在嘴里化了,喂给他。”

“守备大人万恩,兄长这几日把口粮都给了俺,他说他有法子弄吃的,没想到竟然是就这么饿着!”那营兵脸上泪水雨水混在一起,叭嗒叭嗒往下掉,将那那块饼子含在嘴里化了,嘴对嘴喂给兄长。

冯宽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一匹快马冲来,马上骑手挥着马鞭劈头盖脸的朝那营兵乱打:“他娘的!停在这作甚?跟上队伍!这鸟厮晕了就让他自生自灭,你他娘拖慢了进军速度,爷爷砍了你的头!”

那营兵抱着兄长不松手,惨叫着挨着鞭子,马上骑手见状,冷哼一声去拔腰刀,冯宽看不下去,踏前一步,一把按住他拔刀的手:“钱游击!前头炮队还陷在泥地里,咱们反正也走不快,让弟兄歇歇怎么了?何必动刀杀人?”

钱游击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冯宽铁箍一般的手,怒道:“冯守备,你他娘的想造反吗?他娘的,一个丘八,爷爷便是砍了他,又能如何?”

“钱游击,你也是丘八,我也是丘八,这里这么多兄弟,都是丘八!”冯宽按住腰间的刀,双眼冷得如同刺人的冰柱,让那钱游击忍不住抖了抖:“钱游击,咱们都是丘八,你不把丘八的命当命,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周围有不少营兵围了上来,钱游击放眼看去,大多是冯宽的旧部,钱游击身边跟着的亲兵也纷纷拔出刀来,胯下战马都在不安的喷着白气。

“老冯,你这话说的好听,可你当年当游击的时候,何曾把弟兄们的命当命?”钱游击冷笑着嘲讽道:“你砍过的营兵人头也不少了吧?现在当起圣人来了?”

“我以前确实不把营兵当人,所以我兵败被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冯宽扫视着四周,发觉情况不对的钱游击家丁渐渐靠拢过来,不少营兵也围了上来,有他的旧部,也有愤恨不平的其他营兵,双方剑拔弩张的默默对峙着。

“钱游击,虎参将已经被炮队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了,所以才把督促行军的差事交给你,你若是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虎参将会如何看你?”冯宽冷声威胁道:“如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弟兄们挨饿受冻的赶路,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若是你把这火点燃了,来一场哗变,你说对虎参将来说,是你的人头重要,还是军心稳定重要?”

钱游击悚然一惊,收刀回鞘,挥着马鞭怒喝道:“散了散了,还聚着干什么?都他娘给爷爷赶路去!”

骂完,钱游击在马上扶下身来,冲冯宽怒道:“冯宽!别他娘的得意忘形了,你这被贼俘虏又放回的家伙,怕是早就当了贼寇!等有机会,爷爷一定弄死你全家!”

“投贼.....吕梁山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冯宽看着钱游击策马离去的背影,心中默念道:“想要我死?你先挺过这一仗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