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佛塔升腾起冲天的大火,照亮了半幅天空,扮作车夫的王传主仰头看去,满眼都被闪耀跳跃的火焰填满。
“经此火途狱,能救万万民!”王传主喃喃念了一声,看着远处衙门里跑出几名衙役和战士向那着火的寺庙而去,重重吐了口气,朝衙门一指:“刘传主,武乡贼的头目确实是在这衙门之中?”
“正是,是个姓杜的秀才,在武乡贼里头当个‘辅政’的职务!”刘传主点着头,双眼四处打量着周遭的人群,不少他认识和不认识的闻香教勇士混在人群之中,只等一声令下:“这个‘辅政’在武乡贼里头相当于丞相,乃是武乡贼的文官之首,那姓杜的秀才听说是武乡贼首领的元从,是最早跟随那无牙帅的人之一。”
“所以他十分紧要!”王传主冷冷一笑,抚摸着身旁板车里藏着的兵器:“去湖广的路千里万里,咱们带着金银人马不可能走得太快,官军被武乡贼和流寇打破了胆,不足为患,武乡贼恐怕会衔尾追杀咱们,咱们要安全离去,手里就得握着一些对武乡贼必不可少的紧要之物,否则咱们便只能抛下大部分金银物资和人马轻装逃遁了。”
“所以我们要拿下那姓杜的!而且必须要活的!”王传主忽然高声喊着,抽出一条白布系在头上:“佛塔便是信号!军营、城内,各处的弟兄们都会趁乱起事!咱们也要趁乱行事,攻下县衙、拿下那姓杜的秀才!”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莲降世、万民翻身!”人群中的闻香教徒齐声怒吼,纷纷在头上系上白布白巾,涌到板车旁摸出各式武器。
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惊叫着躲开,王传主冷笑一声,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一马当先呼号着朝县衙冲杀而去:“都记住!咱们要抓活的!”
木哨声骤然炸响,县衙外几名衙役屁滚尿流的逃了回来,一个个惊恐万分的喊着:“贼人攻打县衙!贼人攻打县衙!快逃啊!”
“让他们闭嘴!”唐普怒喝一声,杜魏石挥了挥手,几名护卫上前将他们打翻在地,门外值守的辅兵也逃了回来,关上了县衙大门,县衙内的义军战士听到动静,纷纷提起武器在大堂前集合备战。
“杜辅政,有贼人攻打县衙!”一名辅兵惊魂未定的跑来汇报:“贼人众多,恐有三四千人!”
“有个屁的三四千人,这么多贼人混在城内,当咱们吃干饭的吗?”唐普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你这家伙如此惊慌,定然是把周围的百姓也当作贼人了!”
话音未落,忽听得弓弦响动,上百发羽箭越过县衙院墙飞射而入,射翻了几名躲避不及的衙役,随即县衙大门猛然抖动起来,传来一阵阵撞门声。
骤然响起的木哨声刺得杜魏石耳膜生疼,武乡义军的战士匆忙之间连甲胄都没穿戴整齐,随着哨声迅速列队,火铳的火绳兹兹作响,黑洞洞的铳口瞄准着院墙和县衙大门。
“起码一两百人……咱们人太少了,县衙守不住!”唐普满脸焦急,县衙里驻守的武乡义军正兵只有两个小旗、二十余人,还有一百多名辅兵驻守在附近,匆忙之间恐怕都被贼寇隔绝在外,这些辅兵大多是武乡义军占领渑池后才征集编练的,大半都是新兵,平日里维持治安,打打流氓青皮没什么问题,但对付精锐悍勇的闻香教徒,那一百多名辅兵恐怕是百无一用。
县衙里的正兵、衙役、伙夫杂役、值守辅兵加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凑个一百人,靠这么点人如何能抵挡住闻香教徒的攻打?
几架木梯搭上院墙,随即几名白巾裹头的闻香教徒冲了上来,铳声雷霆作响,将他们统统射翻,县衙外的闻香教徒立马用羽箭还击,县衙大堂的屋顶上传来一阵“笃笃”的响声,但很快又被更大的嘈杂声和爆炸声盖过。
“城内也乱了,咱们短时间内不会得到增援了!”唐普一把拉住杜魏石:“咱们现在就离开县衙,找地方躲藏!”
杜魏石刚要说话,县衙大门轰隆一声断成两半倒在地上,衙门外的闻香教徒欢呼一声,蜂拥而入。
“快走!”唐普也不管杜魏石同不同意,和几名护卫一起架起他就往后堂跑,那群闻香教徒高喊着“别让大官跑了”,与大堂前的武乡义军战士战成一团。
跑进县衙后院,却见几个闻香教徒翻墙而入,院里本就慌成一团的杂役惊慌失措的乱逃乱窜,唐普怒喝一声:“好一招声东击西,拦住他们!”
杜魏石的护卫嘶吼着上前阻拦,唐普拉着杜魏石一刻不停的拐过后堂厢房,将杜魏石推上墙头,随即自己也攀了上去,两人一同翻墙逃出县衙。
“老唐,现在怎么办?”杜魏石听着城内越来越糟乱的喊声,心急如焚的问道:“城内都乱起来了,咱们怎么去找潘部总调兵?”
“去不了了,哪都不安全,潘部总若是进城,必然先往县衙而来,咱们找地方躲藏等他!”唐普警惕的四处看了看,拽着杜魏石的衣袖:“走吧,县衙附近有座空屋,咱们去那儿躲着。”
杜魏石已经失了计较,只能跟着唐普七拐八绕的来到一间带小院的民房,附近响起了闻香教徒踹门搜查的声响,唐普赶忙帮杜魏石翻进院子,随即自己也跳了进来。
“贼人眼看着咱们翻墙逃离,他们必定在周围街巷安排了人手盯梢阻截,那些盯梢的没看到咱们,必然猜到咱们就躲在县衙附近!”唐普冷静的分析着,拽着杜魏石往屋子一侧绕:“贼人必然会搜查县衙周围,不能躲屋子里,得换个地方躲。”
唐普将杜魏石领到一间茅房前,推开茅房门,绿豆大小的苍蝇如炸了锅一般四处乱飞,一股恶臭差点把杜魏石熏倒,杜魏石扭头看去,却见唐普捏着鼻子,朝那粪坑里一指:“杜辅政,请忍一时之臭,潘部总不会让咱们等太久的。”
杜魏石差点吐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苦笑一声:“泔水吃过、大街睡过,没想到今日还要在粪坑里藏身。”
他还在犹豫,但唐普听到闻香教徒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一横,绕到杜魏石身后,一脚将他踹下了粪坑:“杜辅政,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