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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秋末开始就一直下个不停的雪已经一连停了两日,时刻笼罩着天空的乌云被太阳驱散,温煦的阳光洒在地上,被积雪反射着,现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来。

麻城外的天鼓山寺趁机办了一场法会,除了大和尚讲经宣佛之外,还在寺庙外搭起了粥棚,用以救济从河南等地逃来的流民和本地贫苦的百姓,寺中广邀当地官绅豪商前来参会,鼓励官绅豪商募捐,以救助穷苦之民。

王传主和宋三爷也混在人群中,等法会结束,一起结伴而行,同行的还有几个士绅富商,都在互相唏嘘着。

“那些个流民也真是可怜,一个个饿得皮包骨了.....”一个满面油光的富商长吁短叹着:“从河南一路逃来,不知饿死多少,听说这段时间雪灾,不单单是河南,陕西、山西、山东等地都是饿殍遍地,好些地方整村整村的饿死冻死了。”

“老许说的没错,要不怎么武乡贼和流寇都闹到咱们湖广来了呢?不就是因为没吃的吗?”宋三爷接话道:“就因为这破老天,咱们麻黄之地也乱成一团,不少百姓也饿着肚子,梅老在城外设的粥棚都得定量供应,否则那些灾民百姓都要把咱们世代家财吃空了。”

“民生多艰啊!在下看着那些灾民的惨状是心痛不已,只可惜没带什么钱在身上,只捐了二十两.....”一名士绅叹道,看向那名富商:“许员外到底是我麻城最为豪富的,一口气捐了一千两银子,实在是令人叹服!”

那许员外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名士绅话里藏着的讥讽,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谬赞了,谬赞了,在下虽然读书不成,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在下还是懂得的,一千两白银,算不得什么。”

众人都互相吹捧起来,宋三爷也吹捧了一阵,满脸厌弃的侧头与冷眼旁观的王传头低声说道:“那姓许的乃是麻黄地区第一豪商,在京中都有关系的,在浙江有不少田土种桑养蚕,在苏州也有几十座工坊,麻黄地区的船运码头基本都在他手里,身家百万不敢说,十万以上的白银是有的,如今捐个一千两白银,还好意思邀功似的吹捧!”

“吃干净了利,就要出些小银子买名,这世间少不了这种人!”王传主呵呵笑着,双目盯着那许员外却如同看死人一般:“没有名,如何保得住利?可要多大的善名,才能保得住万贯家财?”

宋三爷有些奇怪的看了王传主一眼,刚要询问,却见官道上奔来一匹快马,乃是许员外的家奴,一脸焦急的冲许员外说道:“东主,港口上闹起来了,船工苦力都在闹,让东主结算往日拖欠的薪饷才开工。”

一众官绅豪商都看热闹似的看着许员外,许员外脸上挂不住,顿时勃然大怒的骂道:“他娘的!哪些不晓事的贼厮在闹腾?如今这世道,谁家里还有余粮?爷给他们一口饭吃,算是天大的恩典了,他们就不体谅体谅我这个东家?我要是垮了,看他们到哪去求活?”

说着,许员外与众人匆匆告别,领着家奴匆匆向港口而去,宋三爷本来准备继续往城里去,却被王传主拉住:“宋三爷,船工苦力罢工,多大的热闹?咱们去港口瞧个热闹去。”

两人一起策马来到港口,港口内已是吵翻了天,港口中不时有喧闹声传来,周围还有无数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着,宋三爷有些奇怪:“嗯?怎么会聚这么多百姓在这里?”

“自然是和咱们一样,来看热闹的!”王传主哈哈一笑,拉着宋三爷挤过人群,只见许员外坐在一张木椅上,身边围着上百名提刀扛枪的乡勇,那些船工苦力近千人将港口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个个对许员外怒目而视。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船工作为代表,冲许员外可怜兮兮的说着:“员外,如今城里的米商借着雪灾囤积居奇,米价都快涨上天去了,梅老的粥棚又要限量,您给的那些伙食,每日才几个酸窝头、一点咸菜,大伙每日都吃不饱,如何能开工?不也是耽误了您的事?从前年开始您就说年景不好,克扣拖欠薪饷,大伙也能理解,但如今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才求着您先补发个一年的薪饷,好歹让大伙买些米来度日......”

许员外还未说话,他的管家已经狗仗人势的怒骂起来:“呸!如今是个什么年景?你们去外头看看,多少人饿死的?员外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还不满足?一年的薪饷,亏你们说得出口!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些船工苦力们一阵骚动,那老船工赶忙回身冲众人挥了挥手,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求道:“员外,大伙一年的薪饷也不过才几百两银子,外头的粮价如今一斗米都涨到三钱银子了,咱们大伙要的实在不多.....”

“米价飞涨,是那些粮商囤积居奇的缘故,你们不去怪他们,反倒缠着员外,这是个什么道理?”那名管家又打断了老船工的话,骂道:“你们这群贱种,就好欺负良善!看员外好说话,就来找员外的麻烦,我看你们还是吃得太饱了,活该永世受饿!”

船工苦力们被那管家的话语激怒,纷纷吵嚷了起来,那管家也不示弱,依旧不停的叫骂着,许员外坐在木椅上喝着茶,冷笑不止。

“民生多艰!”宋三爷叹了口气,扭头见身边的王传主紧盯着那些船工苦力看着,当即安抚道:“王兄弟,你不用担心,那些船工苦力畏惧乡勇和家奴的刀枪,不逼上绝路不会乱来的,许员外也不会逼得太紧,如今不过是和他管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讨价还价而已,最后多少还是会发泄薪饷下去,只要发了薪饷,就不会真闹起来,你安心看热闹就是。”

王传主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