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调转炮口!轰击那些停下的木车!快!”碉楼最顶端的望台上,秦拱明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着,脖子上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他所在的碉楼位于山顶高处,高约五丈有余,是整个石寨防御体系的中心,周围有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土堡、木堡和两道石墙的环绕保护,在碉楼顶端的望台,既不用担心山下的敌人将炮弹打上来,也能清晰的观察战场的情况。
山下的大熙军推着的木车仿佛撞上了一面墙壁,在一段距离里纷纷停了下来,有些木车被大熙军的战士主动推翻,挡牌被拆卸下来竖在前方,形成了一道道半圆形、防炮的木墙,墙内的大熙军战士正在不停的挖土,再把泥土填到墙后。
秦拱明不是个靠着父荫上位的废物,他的父亲战死在浑河之后,秦拱明便跟随秦良玉四处征战,平奢安之乱时立下不少功劳,秦良玉派他来守卫这个卡在进入石砫地区的咽喉要道,除了因为他主战之外,也是因为他的能力担得起这份重任,至少在秦良玉的眼中如此。
秦拱明不知道大熙军在做些什么,但他知道不论敌人在做什么,打断他们总是对的,当即下令亲兵去通知炮手集中火力轰击那些停下的木车。
碉楼上开了不少炮窗,专门供碉楼内的火炮轰击,下层一般为小佛郎机、虎蹲炮之类的小炮,以抵挡逼近碉楼的敌人,上层则布置着各式中型火炮,用以轰击山下的敌军,除此之外,附近的土堡木堡之中也布置有一些中型火炮,但秦拱明没让他们开火,准备等大熙军靠得更近一些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只可惜碉楼中的火炮打击效果很差,实心铁弹即便直接砸在木车上,往往也会被挡牌上的土袋拦住,失去了动能的铁弹从车上滚下来,反倒被大熙军的战士捡走成了他们的弹药,更多的炮弹砸在地上形成跳弹,除非撞毁木车车轮,否则依旧造成不了任何效果。
对那些环列成阵的挡牌护墙的轰击效果更为差劲,哪怕它们比一架架目视中比蚂蚁还要小的木车要庞大得多,但炮弹轰在挡牌上,只溅起了一波波毫无杀伤力的泥雨。
火炮造成不了什么杀伤,让秦拱明感觉很是不安,但他却束手无措,只能不断派亲兵去催促炮手轰击,同时让各部军兵进入位置准备作战,石寨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战鼓声,穿着重甲的土司将领四处巡视,对一些动作慢的兵卒拳打脚踢。
石砫宣慰司的白杆兵威震天下,但白杆兵也不是地里的韭菜,也需要不少的时间训练组建,竹菌坪一战秦良玉几乎全军覆没,白杆兵几乎都喂给了张献忠,如今石砫宣慰司最大一股白杆兵在山海关镇守,石砫老家反倒只剩下一千余人,分到秦拱明手里,不过两百余人。
秦拱明手下大多是新募的土司兵,这些洞溪蛮民凶悍尚武,连妇女顽童亦多喜兵事,闻有征调,皆踊跃前往,临战奋不顾身、皆振臂驱前,单打独斗,能以一当十。
但战争不是一两个人的游戏,这些洞溪蛮民缺乏训练、素养低下,莫说军中鼓点旗号,大多数人连官话都听不懂,大多只能靠将官的皮鞭指挥、给予一些简单的号令,若逼迫得紧了,甚至会挥刀向指挥的军将,秦拱明手下这两百余白杆兵,与其说是来作战的,不如说是来充当督战队的。
秦拱明忧心忡忡的看着石寨里的将官们指挥着兵卒上墙入堡、布阵准备,心中忽然猛地一颤,凝眉看向山下,忽然间反应过来,大熙军的战鼓似乎很久没响过了。
还没等秦拱明察觉什么异样,山下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一个护墙挡牌环绕组成的阵地背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浓烈的烟雾在挡牌护墙的阵地后喷涌而出,随即便是一发肉眼可见的沉重炮弹如火箭一般飞速窜上高空,向着山上的碉楼迅疾的扑来。
或许是长年累月的征战养成的战场直觉发挥了作用,秦拱明本能的趴在了地上,一发实心铁弹重重的砸在望台附近,地心引力推动着它在坚实的石制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碎裂的石块如出膛的子弹四散飞舞。
周围的亲兵和将官还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纷飞的石块横扫而过,顿时便是骨折声大作、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些人甚至被直接击飞,如同人形的麻袋一般在空中无意识的扭动着,直到重重摔在地上。
一名亲兵倒在了秦拱明身边,他身上重达三十余斤的精炼重甲面对飞射的碎石根本没有发挥什么防护作用,甲胄上有个触目惊心的凹痕,脖子被扭得如麻花一样,一双眼中全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曲射的炮.....是碗口炮还是迅雷炮?”秦拱明同样满眼的不可置信,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让他快无法呼吸:“不对,这些火炮哪有这么远的射程?哪能发射这么重的炮弹?不对,不对!”
还没等他想通,山下又传来哨声,这一次连成一片,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哨响,秦拱明心中一惊,慌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翻下望台,朝通往碉楼的楼道狂奔过去。
碉楼顶端的大多是身经百战的土司将领和将官亲兵,听到这海潮一般的哨响,谁还不明白之前那一炮不过是在试炮,如今大熙军的炮队才要正式开始轰击,试炮第一炮就准确的命中了碉楼,接下来会有多少炮弹落在碉楼上?此时还不躲藏,和白白送死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秦拱明刚刚钻入楼道之中,双耳便被轰隆隆的炮声填满,随即碉楼顶端便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被炮弹砸碎的血肉甚至飞进了楼道中,楼道口几名被飞溅的碎石砸中的亲兵将领顺着木梯翻滚下来,将拥堵在木梯上的将领和亲兵带倒无数,有人一不留神摔出了护栏,惨叫着摔成了肉饼。
秦拱明只感觉心惊胆战,这是他征战多年从未有过的情绪:“石砫……哪座碉楼石寨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