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阿六拿着一把纸扇,轻轻为打扮成一副富家公子模样的小皇帝扇着风,小皇帝踩在长江滩涂之上,放眼看着滚滚长江,问道:“左良玉左贼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吗?”
“回陛下,暂时还在搜寻.......”韩阿六低声回道:“左良玉着鱼磷重甲落水,此事不少俘虏的左部军将皆亲眼所见,除非左良玉是神仙,否则不可能活下来,只是长江水深且急,要找到他的尸身还得费一番功夫。”
小皇帝点点头,语气有些不满:“听说宁国公在左贼大帐之中搜出了不少与之私通的书信,朕也看过几封,实在是触目惊心、令人愤慨!内阁商议,这些乱臣贼子该如何处置?”
跟在小皇帝身后,也是一身富翁打扮的高弘图与黄宗羲等人对视一眼,眼神交锋了一阵,高弘图说道:“陛下,内阁之中关于这些人的处理......有不少分歧,臣以为,左良玉反乱之前,毕竟是大明的南国公,有些人巴结他也是正常的,并非是存心阿附贼寇,所以......”
“高阁老的意思,是要朕放过他们?”小皇帝满脸惊讶的转过身来:“这般协同造反的乱臣贼子,说掩过去就能掩过去了?”
“陛下......”黄宗羲正要开口,高弘图却抢先说道:“陛下!与左贼通信之人,不乏豪门贵胄,乃至于皇室宗亲,比如潞王殿下,也和左贼有所联系,这些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铁了心要反乱的,若是不分好坏一概处置了,反倒逼得他们只能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陛下南渡而来,臣说句不好听的,这南京虽为大明留都,但陛下一家在南京才呆了多长时间?而那些豪门贵胄,他们在南京、在江南却是生长了两百余年,短的也有几十年,可谓根深蒂固,若是将他们推到朝廷的对面去.......以如今朝廷的情况,要对付他们恐怕是很艰难的!”
“有什么艰难的?事在人为而已!”黄宗羲终于忍不住出声争辩道:“陛下南渡之后,先有马士英之乱,又有左良玉之乱,究其根本,就在于朝廷以前对这些权臣放纵太过!造反谋乱的大事都能轻轻掩过,那之后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陛下,乱世需用重典,绝不可姑息轻纵啊!”
“陛下!黄阁部此言,臣不敢苟同!”高弘图赶忙劝谏道:“正因为我大明先经马士英之乱、又经左良玉之乱,已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就更不该乱下猛药!如今东虏在外虎视眈眈,宁国公刚刚收复扬州,左部残余还没剿灭,此时若是再闹出一场乱子来,朝廷哪里还有力量去平定?”
“左部新败,那些与之勾结的豪门官绅此时正是惶惶不安之时,一两个衙役就能将之处置!”黄宗羲不甘示弱,分辩道:“各地摄于左部惨败之前科,此时必然是毫不犹豫遵奉朝廷命令,以此洗脱嫌疑的,此时朝廷乃是威望最高的时候,不趁此机会雷霆一击,铲灭了和左良玉勾结的乱臣贼子,等他们反应过来、互相串联起来,该收买的收买了、该布置的布置了,到时候我们想要再处置他们,可就无比艰难了啊!”
高弘图还要继续争论,小皇帝却摆了摆手,默然一阵,转身看向韩阿六:“若是武乡......军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做呢?”
韩阿六皱了皱眉,回道:“陛下,武乡军整风肃纪之事,陛下也该有所听闻,武乡军法纪森严,以至于不少士子都抨击其‘外儒而实法’,这种潜伏在内部的蛀虫和乱臣贼子,武乡军一贯是严法处置、毫不留情的。”
“毫不留情......哪怕十万士子北渡山东投了东虏,武乡军的整风肃纪也没有停.......”小皇帝长长叹了一声,扫视着脸色微变的高弘图等人:“朕最近收到不少关于武乡军的奏疏,大明在忙着应付左良玉之时,他们的动作也不少,在北方,梅之焕在山西策划第二次出塞,这次打击的是北虏的苏明安、乌喇特等部,听说还有漠南蒙古的部落给武乡军送了白羊礼投诚的……”
“在西北,武乡军策反了李自成手下的大将高杰,贺锦部进占沙州卫,正在图谋哈密,听说武乡军派了个使团去吐鲁番,和李自成、老回回他们谈判关西七卫的归属……”
“然后是西南,任亮、曾英部趁献贼和和硕特部争夺拉萨之时出兵攻占了康定、丹巴等地,夺取了入藏的通道……”
“最后是南洋,郑家的消息,武乡军已经和马来岛上的苏丹国签订盟约,租用了苏丹国的港口囤积军资和兵马,准备围攻满喇甲城、夺取南洋海门……”
小皇帝顿了顿,长长叹了口气:“武乡军,他们的兵马已经不再满足于汉地之内,正向着蛮夷之地四面扩张,兵锋远至千里之外!而我大明呢?到现在连淮扬之地都没有理清楚,所谓北伐还于北都,更是遥遥无期!”
“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我大明被自己内部的那些蛀虫和乱臣贼子拖累着,空占着天下最富庶的省府州县,却始终一盘散沙、自乱阵脚、使不出力来!”
小皇帝猛地转身,看向脸色略显苍白的高弘图:“高首辅,朕知道你也是为了大明局势的稳定,担心再掀起一场动乱来,朝廷挺不过去,可朕觉得黄阁老的话有道理,若是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顾忌这顾忌那,那必然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
“复社上台,就是为了求变,朕这个皇帝,年纪轻轻,更不能做垂垂老人状!”小皇帝猛的一拍掌:“朕决定了,那些勾结左良玉的官绅豪门,一个都不放过,便是潞王宗藩,同样照律法处置!此事不用再劝了!”
高弘图还想再劝,小皇帝却已经转身离开,高弘图呆呆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声:“好圣君,可惜来得太迟了、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