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时,那名年轻的官绅便急匆匆的闯进一间宅子里,和正要出门的管家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倒在地,那管家也是一惊,赶忙将他扶起、帮忙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可那年轻的官绅丝毫顾不得身上沾染的灰尘,焦急的问道:“亢老醒了没?若是没醒就叫起来,速速去通报,我要拜见他。”
“亢老刚刚起床呢.....”那名管家点头哈腰的回着,只能先领着那年轻官绅在前堂坐着,吩咐下人上茶水糕点,自己一路小跑去后院通报。
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身宽大棉袍的花白胡子豪商走了进来,挥挥手让管家出门去办事,坐了主位喝了口茶,这才问道:“何事如此惊慌?天还没亮就跑来找我。”
“亢老,您还不知道吗?”那年轻官绅一脸焦急:“武乡贼不止来了五百多兵马,还来了不少粮船,在西门外长江边的码头上开铺卖粮,粮价比黑市上的粮价便宜不少,城里不少百姓都跑去那边购粮了。”
“此事我已经知晓了,刚刚派亢三去上海城内安排着......”那花白胡子的豪商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反倒略带嘲讽的调笑道:“平日里就你嚷得最凶,怎么事到临头这么沉不住气?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那年轻官绅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亢老,若是武乡贼手里有充足的粮食,咱们这裹挟上海数十万百姓的计划,如何还施行的下去?我又怎会不心急?”
“武乡贼占着湖广、四川,皆粮产之地,还有广州从海外而来的关粮,手里粮食充足是必然的,但他们盘子也大,北地那么多州府县镇的百姓要养,要腾出大批粮食、再运输过来,需要时间......”花白胡子的豪商啜着茶水,语气淡然的安抚道:“而我们要将上海的局面搅得不可收拾,只需要一天就够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闹得突然,武乡贼措手不及之下,是不可能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大笔粮食的。”
“此番武乡贼在西门外售卖的粮食,我已经派人查探过了,都是从南京来的军粮,南京百万人口,武乡贼还有数万大军,他们就不用吃饭了?能给那宋神棍挤出多少粮食来?数量必然是不多的。”
“如此说来,那宋神棍在西门外大张旗鼓的卖粮,是想要虚张声势,让咱们以为他手里有充足的粮食,钻进他的圈套之中!”那年轻的官绅反应了过来,冷哼一声:“亢老说的也对,如今这北地年年遭灾,武乡贼除非早有准备,否则湖广、四川等地的余粮估计早就运到北地过冬去了,广州的关粮估计也送去各地吃用了,就算他们还有粮食,要运来上海也得十几天的时间,十几天,上海早就闹翻天了。”
“所以啊,只要我们买光了宋神棍手里的那点粮食,让他穷途末路、无计可施,就能逼着他和咱们谈判!”那花白胡子的豪商笑了笑,朝堂外指了指:“我让亢三去城里安排,就是要协调各家一起行动,让官府以维持秩序的名义关闭各处城门,只留一两座城门出入,严加盘查,让百姓没法去买宋神棍的低价粮!”
“然后,再让咱们的家奴扮作百姓去购粮,有多少买多少,一直买到他们再也拿不出一粒粮食为止!”
那年轻的官绅点点头,犹豫一阵,又有些担忧的问道:“若是武乡贼调来的军粮数量众多,咱们真要统统吃下吗?”
“上海开埠不到两年,仅关税就有两百余万两一年,与日后的收益相比,如今出点钱粮算什么?”那花白胡子的豪商哈哈一笑:“更别说还有郑家帮着咱们托底了,富贵险中求,经商之道,又哪有无本买卖呢?准备好金银便是,无需多虑!”
上海北门外不远一处码头上支起了一排临时的摊棚,码头的劳工满脸欣喜的从一艘艘漕船上搬下一袋袋沉重的粮食,就在码头旁堆成一座座小山,摊棚旁的一名教导敲锣打鼓的引导百姓排队购粮,刘钦亲自领着那五百战士和宋献策带来的三百骑兵全副武装的立在一旁,维持着秩序,排队的百姓如同数条长龙一般,远处上海城方向还有不少人潮涌向这边。
宋献策和范永升躲在一艘漕船的船舱里,饶有兴致的透过窗口观察着码头上购粮的队伍,宋献策忽然扭过头来,笑道:“来购粮的百姓比早间要少了许多,上海难道不缺粮了?范先生你猜猜,这队伍之中,有多少是真正的百姓,有多少是那些豪商官绅的家奴或雇佣的青皮闲汉?”
“管他有多少,来的越多越好,十两银子一天,这么好的买卖,属下倒想看看那些豪商官绅能支撑多久!”范永升呵呵一笑,扫了一眼码头上的摊棚,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到正午时分咱们就停止卖粮,这些漕船船队全部撤走,等晚上再来,然后再支摊继续卖粮。”
“这是要让那些官绅豪商以为我们的粮食卖完了,又去南京等地拉了一波军粮过来......”宋献策猜到了范永升的意图,笑道:“钓鱼嘛,鱼竿不时也得往回勾一勾。”
“正是这个道理!”范永升微笑着说道:“下一波贩卖的粮食,价格就要比这时的价格要高一些,低于黑市的价格,但也低不了多少。”
“我们粮食不够,就只能抬价了.....”宋献策眯了眯眼:“要不要限制每人的购买数额?每天十两银子呢!帮城内那些没赶上趟的青皮闲汉、流民乞丐也分润分润?”
“还没到时候,这一招,得到咱们‘山穷水尽’的时候再使用!”范永升摇了摇头:“不能太急了,让他们看出端倪来,咱们的计划就白费心思了。”
“明天还是跟今日一样,卖一阵、停一阵,每次开摊卖粮,价格都要往上涨一涨,明日就要涨过黑市的价格!”范永升冷笑一声:“商人嘛,逐利为本,咱们的粮价涨过了黑市,郑家估计就会跟上来牟利,郑家带了头,那些官绅豪商也会忍不住涨价的,直到涨到咱们预定的价格才会平稳下来,到时候......就能吸干他们的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