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鼓满了风帆的战船驶出港口,在港外重新整队,驶入茫茫大海之中,港口中停泊的大小船只也正在做着离港的准备,一队队剪去了发辫的汉人水兵正在列队登船。
“尚可喜的船队,出胶州湾,绕过山东半岛北上,改驻登州府……”在港口旁一座酒楼中悠闲地喝着酒的洪承畴摇晃着杯中的美酒:“尚可喜的水师驻屯青岛,本来是为了对付残明,如今残明都没了,多尔衮又马上要大兵压境,他的水师自然要北上,若是有可能,他的水师可以自登州出海尝试攻击天津、威胁京师,总能分散一些多尔衮的精力和注意力。”
洪承畴将杯中酒饮尽,把酒杯搁在桌上,微笑着冲对面一个官绅模样的人说道:“殷都尉,这理由合情合理吧?我洪承畴作为豪格的谋主,到青岛来督促尚可喜的水师离港北上,也合情合理吧?”
“确实合情合理……”殷都尉点了点头,看向窗外远处渐渐隐入海雾之中的战船:“洪先生作为豪格的谋主,若是失踪必然会立刻被豪格和汉军旗和新编绿营的那些家伙们察觉,若走陆路,有被追上的风险,大运河又被汉军旗他们看管的很严密,没什么空子可以钻。”
“只有走海路,洪先生你骗走了尚可喜的水师,寻个好日子趁夜往大海里一飘,除非洪先生你遭了天谴遇上风暴或被东虏的巡逻船撞上,两三日的时间便能到我大熙控制下的海州城了。”
“若真是运气那般不好遭了天谴,只能是自认倒霉了!”洪承畴哈哈一笑,朝窗外扫了一眼:“夜长梦多,能尽早走还是尽早走吧,在东虏这里本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地方。”
“军情处已经安排了船只隐藏在灵山岛,洪先生若是想要这两天就走,我等会就派人去联络他们…….”殷都尉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洪先生离开的心思这么急切,想来是不看好豪格的下场了,在下倒是有些好奇,洪先生若专心辅佐豪格,他能不能和多尔衮争锋?”
“豪格此人嘛,打仗还算是独当一面,但朝堂争斗,他实在太过幼稚了,既不明白自己的优势在何处,也搞不清楚自己该依靠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洪承畴冷笑几声:“我若是一心当汉奸,必然不会选他做主子,没准早就和多尔衮勾搭上,用心辅佐那位睿王爷了,豪格此人……洪台吉那般雄主,一切都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都扶不起他,谁还能扶起他?”
殷都尉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道:“那洪先生认为多尔衮和豪格一战会是个什么结果?”
“豪格必然骤败!”洪承畴毫不犹豫的判断道:“若从兵力上来看,豪格有十几万汉军能够动用,而多尔衮手里……八旗主力要防御柳条边和京师,他最多抽调两白旗一部、一两万兵马对抗豪格,兵力可谓悬殊。”
“但汉军旗和新编绿营十余万人马是同心一致支持豪格争夺皇位的吗?恐怕是个个都各怀鬼胎、首鼠两端吧?没准现在就有人悄悄和多尔衮勾搭,两面下注。”
“还有下面的将官兵卒,他们攻打残明还有个冲入江南抢掠的心思,和大清开战又是为了什么?多尔衮日后就算要清算,也杀不到他们这些底层兵将身上,可战场争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对他们来说,到哪吃粮不是吃粮?就算把豪格送上皇位,赏也不会赏到他们身上来,又怎会用心卖命呢?”
“最关键的还是豪格,他是被汉军的军将们强行架上去的,他自己都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而且他又不是一个有主见、能谋断的人,事到临头若没有人帮他坚定信心,必然会心慌意乱、举止失措!”洪承畴冷笑几声,他在豪格身边混了这么久,这个“主子”的性格,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将为军之胆,豪格自己都没有死战之心,又有谁会真心为他卖命?”
“反倒是多尔衮和他的两白旗,上下一心、同心一致,汉军旗战败了,多尔衮也不可能将他们杀个干净,大不了投奔大熙,老老实实改造几年,哪怕是流放海外也能保住条性命,可两白旗若是战败了,他们还有何路可走?没了退路,便只能一往无前了。”
“洪先生分析的不错,我给你投个底,咱们总参谋处的推演,和你的分析大差不差……”殷都尉呵呵一笑,左右看了看,声音压低了几分:“另外,直隶局转来京师的情报,多尔衮派宁玩我秘密往山东而来了,随行的还有一名正白旗的甲喇额真,上头猜测,可能是他已经和某一家谈好了条件,所以专门派了个亲信来联络,顺便做人质。”
“不出所料,论应变机巧,多尔衮不输洪台吉……”洪承畴轻轻一笑:“所以我得尽快离开了,多尔衮就算放过豪格也绝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了,又太会搅风搅雨了,不杀了我灭口,他心中必然不安。”
殷都尉点点头,又有些好奇的问道:“洪先生,不久之后我大熙就要和多尔衮决战了,洪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还需要我的建议吗?”洪承畴淡淡笑道:“若非要说什么建议的话……我兵之强,天下无敌,将帅同心,步伍整肃,东虏可一战而除,宇内可计日而定,然多尔衮自知非我敌手,已无固志,一旦闻我军至,必焚其宫殿府库,遁而东归,东虏骡马不下三十余万,昼夜兼程可行二三百余里,及我兵抵京,虏已远去,财物悉空,逆恶不得除,又要劳心费力长途追击,亦大可惜也。”
洪承畴轻轻敲着桌子,微笑着说道:“故而在我看来,大熙和东虏决战的关键之点,不在他处,而在关外,在卢建斗的身上,在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