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春闱再次放榜。
沈文安毫无意外被点做了状元。
老皇帝为表补偿,留他在身边做了个记录朝廷事件兼草拟圣旨的中书舍人。
同期参考的卫哲鸿,名次比上次春闱还进了几名,被封了个礼部少卿。
与前世是一样的官职。
上任的前一天,他穿上一身新郎装束,正式将钱韵迎进了门。
而沈文安也没闲着,他上任后穿着一身官服,拎了一壶酒到天牢看望了凃庆年。
“你……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凃庆年虽在狱中,但除了穿的有些破旧之外,面上却没有多少憔悴之色。
想来他那个被宣武侯保下来的老爹为他使了银钱,让他虽在牢狱日子过的也不算差。
不过到底是被关在了天牢,这位纨绔没了往日嚣张气焰,看到沈文安一身官服,还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不,我是来跟凃公子叙叙旧的。”
沈文安面无表情,甚至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还能看出一丝温和来。
“我带了一壶竹叶青,不知公子感不感兴趣?”
他不顾凃庆年的反应,兀自拿出两只酒杯,放在天牢的地板上,一一斟满了。
凃庆年闻着香味,贪婪的吸了吸鼻子。
以前他是风光无限的大少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一入天牢十几天,父亲虽说打点了狱卒,他不至于饿着。
却也再没喝过酒了。
不过父亲派人警告过他,狱中危险,让他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
况且沈文安还与他有过节。
沈文安端起了其中一杯,见凃庆年没反应,也没恼。
只仰头一口喝了,又给自己倒满。
“说起来,我能有今日这般境遇,还要多谢凃公子相助。”
然后,他又喝了一杯。
凃庆年紧抿着嘴唇,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进了肚。
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眼看着小小一壶竹叶青马上就要见底,他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抢过了沈文安手中的那杯酒。
“本少爷几次找你的麻烦,还顶替了你的卷子,你怎么还说要感谢我呢?”
闻着沁人心脾的酒香,凃庆年再也忍不住一口闷了。
沈文安愣了一会儿,似乎是惊讶于他竟然不嫌弃自己用过的杯子。
然后他端起了原本给凃庆年倒的那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当初若不是你在街上找我的茬,我就不会结识薛大小姐和梁王。
若不是这两位大人物,即便是春闱你顶替了我的卷子,我也没能力翻案。
所以说来说去,我还是要感谢你的。”
他抢过被凃庆年拿走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举起杯与凃庆年碰了碰。
凃庆年已经给自己倒了三杯了,听沈文安这么说,苦笑着摇了摇头:
“呵,还真是!”
喝掉了杯中之酒,他主动又拿起了酒壶,给沈文安和他又都倒了一杯。
两人隔着天牢的铁栏,仿佛一对叙旧的老友。
“我原以为沈兄是来找我麻烦的,没想到你竟如此心胸豁达。”
凃庆年端起了酒。
“以前是为兄做的不对,但也请沈兄理解,身在官宦之家,总要为家族利益考虑,有些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说着与沉默的端着酒杯的沈文安碰了碰。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回头等我出去,一定与沈兄结拜,再也不做欺侮沈兄之事!”
凃庆年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一仰头喝掉了杯中的竹叶青。
沈文安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用近乎玩味的语气道:
“恐怕要让凃公子失望了。”
凃庆年晃了晃已经见底的酒壶,纳闷道:
“沈兄什么意思,难道还在怪我?
刚才你不还说要多亏了我你才有这般境遇……”
如此好喝的美酒,竟然就只有这几小杯,也真是可怜!
沈文安看他这意犹未尽的模样,好心将自己那杯推到了他的面前,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凃庆年正馋虫上脑,见状想也没想就拿过来喝了。
沈文安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突然说到:
“五毒教亲传弟子新配的蚀骨丹,无色无味,入酒即化。
中者初期没什么反应,三日后发作。
如万虫啃噬办钻心剜骨,可亲眼看到自己五脏消融,顺着七窍流出……”
凃庆年手中的空酒杯“哐当”一声落地,惊得满脸煞白:
“你……你什么意思?”
可这竹叶青他不是也喝了吗?
沈文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少见的露出一丝笑容:
“没什么意思,凃公子慢慢享受吧。”
……
三天后,当薛容听说凃庆年突然暴毙在天牢的时候,沈文安正在跟她讲这段时间当值以来遇到的新鲜事。
“皇上这几天突然开始精神不济,好几次听着大臣们议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不过好在太子殿下清风明月,将诸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面色和悦的给薛容递了杯茶。
薛容神色凝重。
“皇上这段时间可是还往长乐宫去?”
李明慧虽失了势,盛宠却依旧不减。
皇上突然精神不好,很可能与她有关。
“沈某一个外臣,自是不知道皇上去了后宫什么地方,但是据久祥公公说,废妃李明慧做的一手好汤羹,皇上爱不释手。”
薛容敲了敲手中的茶杯。
“注意着宣王的动向,若有异常,记得早跟我说说。”
近日来朝堂一片宁静,薛容却总觉得暗潮汹涌。
“这是自然。”
沈文安自己也喝了一杯。
“禀中书舍人,前几日顶替你卷子的凃庆年凃公子突然在天牢暴毙,太子念着你冤屈一场,让小的来知会您一声。”
沈文安面不改色的看了看来报信的侍卫。
“可查到凃公子因何暴毙?”
侍卫摇摇头:
“尚不清楚,大理寺介入调查,说凃公子可能受不了狱中生活,自己吞了药。”
沈文安嘴角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挥手道:
“替下官谢过太子殿下,这件事我已知晓。”
送信的侍卫告辞走了。
薛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
“前些日子听闻先生去找过小七,可是有什么事?”
沈文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前段时间她提醒林秋娘中毒可能跟他的家仆有关,没过多久,那个老仆并她的儿子就被发现死在租住的院子里。
还是被狗咬死的!
沈文安面色不改:
“秋娘的咳疾又犯了,在下去找他开了点药。”
这倒是跟小七的回答如出一辙。
不过薛容看小七那躲闪的眼神,八成是两人商量好的。
“沈公子,我知道你有你的做事原则。
但有些事,并非君子所为!”
薛容不想深究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但沈文安是她拉回来的,当告诫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