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自己的手和脚,已经呈现出虚幻的透明颜色。
他现在,已经是魂魄的模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就像是在隔着鱼缸,观察着水里游泳的鱼;那么现在,他终于能够自己走到鱼缸之内,真实地感受这个——死人的国度了。
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不,准确来说,是鬼魂来来往往,看起来十分热闹。
“小思!小思!”
忙不迭地冲到外面的街上,男人扯起嗓子,奋力地呼喊起来。
路上漂浮的鬼魂,都诧异地看他一眼。
门口坐在椅子上的大爷鬼,还喝了一口手里的茶道:“恁小伙子,发疯了吧?”
然后,眼眶里的眼珠便“啪”地一下掉进了茶水中。
惊得男人差点跳了起来!
但他还是竭力保持平静。
不能让这里的鬼看出自己和他们有区别。
他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呼唤。
当初儿子就是在这里走丢的。如果要找到他的话,这里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聚在一起玩滑滑梯。男人在原地定睛看了看,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愧是死人的国度,这里的一切都太反常了。
有个孩子咯咯咯地笑着,将脑袋从身体上摘下来,在滑滑梯上推来推去。其他孩子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拍着手一起笑着。整个场面不仅感受不到童趣,而且分外阴间。
男人刚想将目光从这些孩子身上移开来,突然注意到了一道身影。
他的瞳孔微缩,蹦出一句话来:
“这……这是我的儿子!”
那堆一起玩耍的孩子中,赫然就有他的孩子!!
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小思的手。
“儿子,爸爸终于找到你了,赶紧跟爸爸一起回去吧!这里是死人的国度,你不应该属于这里的。”
但令男人心寒的是,儿子仿佛完全不认识了他一般,正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谁?”
“我是……我是你的父亲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下一秒,小思的嘴里又蹦出了一句更让男人感到震惊的话。“可是我有妈妈呀!”
???
这才多少天的功夫,连新妈妈都有了?
这地下哪来的妈妈……
最关键的是,这妈妈还是人吗?
男人越想越揪心,不管不顾地抓住小思的胳膊:“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声音厉声打断。“你要干什么?这是我的儿子!”
一个身材肥胖、脸色白得像纸的女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抓起小思的另一只手。
男人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身子上……有不少的血,还有不少“裂纹”。还有一个眼眶里没有眼珠,黑洞洞的。
就像是曾经被撞得四分五裂,最后又像拼图那样被拼起来了似的。
这又是什么鬼?太阴间了……
男人在心中默默地腹诽着,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和这种恐怖的怪物多加纠缠。“谁说这是你的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小思你说,谁才是你的家长?”
小思懵懵懂懂。他看了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女人,又看了眼穿着西装的男人。
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
男人顿时急了。
他赶紧转向纪禾:“这这这,纪禾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怎么把我给忘记了?”
纪禾说:“这本来就不是活人该待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很快就会失去自己曾经是活人的记忆。”
死人倒还好。
活人,哪里经受得了阴气的长时间侵蚀。
这这这……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趁着孩子失忆,哄骗自己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啊!
想不到阴间也有人贩子!这真是一个危险的社会!!
男人越想越生气,想要要回儿子的强烈欲望超过了恐惧,不管不顾地对着那女人吼了起来:
“别骗自己了!骗骗孩子得了,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么?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你要是喜欢,你自己去生一个啊!盯着我的儿子算什么?”
女鬼似乎是被他突然响起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半晌之后,才露出有些惨然的笑:
“是,我……我也曾经有一个儿子……
“他还那么小,我不应该把他弄丢的,等到警方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说到这里,女鬼的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凄厉的哀嚎。
“就算我现在也已经死了,在地府都找不到他……他一定是怨我,所以才会早早地去投胎,都不愿意在黄泉路上等等我这个母亲。”
男人从女鬼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大概拼凑出来了真相。
原来是这个母亲在出去玩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孩子给弄丢了。
警方找到孩子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孩子落在了人贩子手里,被折磨致死。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一个母亲心碎的一生。
男人沉默了一下,问女鬼:“那你又是怎么死的呢?”
“我……我……我是在买菜的过程中,恍恍惚惚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和我儿子很像的小孩……不知道确实是有这个孩子,还是只是我的幻觉……总之,我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然后,被车撞死了……”
原来如此!
难怪这个女鬼的身上都是这种四分五裂的痕迹!
女鬼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思,露出一点怜爱的笑来。显得自己的模样都没有那么可怖了:“我刚刚成为鬼的时候,漂浮在天上,俯瞰着人世间,看到了小思……我发现小思,和我那死去的儿子长得特别像,我就起了将他据为己有的心思……”
纪禾淡淡道:“可是小思还是活人。他阳寿未尽,不应该被你带到这个地方来。”
“我知道,我知道……别人都是看不见我的!可是他竟然能看见我!他主动和我搭话,那乖巧又可爱的样子,让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实在是太想占有这个可爱的孩子了。于是,我遮住了他的眼,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
男人道:“你失去了孩子,应该知道失去孩子的感觉有多痛苦,同样是做父母的,你想让别的父母也和你承受一样的痛苦吗?实话告诉你吧,小思的亲生母亲,因为小思的走丢已经发疯了。
“更何况,如果你真的爱小思,就应该让小思回到他真正的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