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晃晃悠悠了近三刻钟,才终于落地。
在这期间,林婉儿自然不会揭开两侧的盖窗锦帘,去窥视周围的情况。
尽管她心中很想,但还是忍住了,所以她人被抬到了哪里,半点也不清楚。
“林姑娘请下轿。”吴晨的声音在轿外响起,接着帘子直接被揭开。
林婉儿直接抬腿下了轿。
“姑娘跟着。”吴晨只说了一句,便转身朝前走。
林婉儿只得老实地跟在其身后。
两人跨上一条宽阔的檐廊。
左侧是一扇扇隔心雕着满天星六椀带艾叶菱花窗,下方裙板刻着双鹊踩青莲的隔扇。
右侧是一根根雕着云中龙的白玉栏杆。
而目及所至的远处,是一座座迷蒙在雾雨中黄瓦红墙的宫殿。
直直地走了一大段,在右侧转了一弯,又前行数步后,前头的吴晨突然向左一个侧身,直接踏进了一间殿门内。
林婉儿忙紧跟了进去。
这是间宽阔的高梁大殿。
地面铺着切成一块块方板的黑色龙晶石地板,光鉴照人影。
二十四根盘龙顶柱,压在刻着星辰繁云石造柱础上。
顶上木格天花板绘着道家八宝图,中间藻井是一幅悬天八极图,下垂五方轩辕镜。
殿正中三层台基正中摆着一张龙案,案上罩着绣着青莲花缠枝蔓的锦布。
案后立着一幅巨大的昊天上帝携五方上帝驾云图。
案两侧各摆着两只长颈铜仙鹤,及两盏紫阙殿明灯。
皇帝沉迷道术并非是秘密,林婉儿也一直有听说,但那也只是听说而已。
今日入此大殿中,才算是真正的眼见为实。
不过这些都不是令她最震撼的,最意外的是此时殿中跪着一人,居然是栾阳景。
他身穿蓝衣宽裤,外套银片软甲,三千青丝高束成马尾。
比之平常,少了丝贵公子的清闲雅致,多添了抹校场中的干练凌厉。
就在不久前,国公爷替栾阳景在三千营中谋了个把总职位。
他现在这一身武将装扮,怕是在当职时临时被叫来的。
“跪!”当林婉儿行到栾阳景身旁时,吴晨出声道。
林婉儿便在他身旁直接跪下来。
吴晨随后便退出殿外,不见人影了。
整座殿中,现在只剩他们这两个跪在当殿的人。
旁边的栾阳景侧头瞟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抹玩味:“你怎么也被叫来了?”
“我怎么会知。”话落便没再理会他,只安静地垂首跪着。
栾阳景讨了个没趣,便也没再招惹她,毕竟这里不是外头。
两人就这样默默相伴地跪等了足足一刻钟。
这期间,林婉儿总觉得有道目光在暗处窥视着他们。
让窥视的感觉,似乎与前几日寿宴上的那道视线非常相似。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寿宴上的那人原是来自皇宫吗?
膝盖下的凉意与硬度,让林婉儿有些难以忍受,她微微动了动身。
“可是累了?”这略带关心的语调,令栾阳景自己都惊了一跳。
“有点,这地块也太硬了。”
他轻笑了两声,伸手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朝自己的这边拉:“若是累了,便靠着我。”
林婉儿拍开他的手:“成何体统。”
“没想到厚颜无耻的林姑娘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林婉儿瞪了他一眼。
栾阳景浑不在意:“左右这里无人,直接坐下也无妨。”
“你这是想害我?”明处无人,可不代表暗处也无人。
“原来你也有胆小的时候!”栾阳景瞧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两人正说着,那昊天驾云图后便传来一声轻咳。
林婉儿赶紧直身跪好,栾阳景也收了笑。
接着,头戴白玉莲花冠,穿着身上织青云团纹黛色圆领道袍的皇帝,慢悠悠从那副巨大的驾云图后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位身穿青色斗牛服的内侍。
内侍手捧着一只红色漆木的托盘,盘中放着两只浮雕升龙的银酒杯。
等皇帝在龙案后坐定,栾阳景便抬手作礼:“小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说完垂头叩首。
林婉儿从没进过宫,不太清楚礼仪,只得学着栾阳景行礼:“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其实与正式的礼仪比起来,栾阳景这礼行的有些潦草,可他一向无状惯了,皇帝不会与他计效,更不会与林婉儿计较,尤其是在今日。
皇帝语气淡淡地道:“平身。”
“谢陛下。”两人同时站起身。
皇帝给站在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那内侍便端着托盘走下三层台阶,踱到两人面前:“皇上赐你们御酒!”
两人瞧了眼盘中的银酒杯,又互视了一眼,心中都不免疑惑,只是面上不敢表露。
林婉儿不由有些打鼓,皇帝把她与栾阳景同时叫来就很奇怪,现在又赐御酒是何意?
她一无建树,二无功绩,何德何能能得皇上赐酒?
难道是毒酒?可皇上无缘无故的要她这臣女的命做什么?
难道栾阳景这家伙在殿前告了御状?这不无可能,但她不认为他会做这种蠢事。
就算真是如此,她毕竟也是臣女,上头有为臣子的大伯与父亲,背后还有祖上有功的林家。
皇上不太可能连一句问罪都不提,就这样直接要了她的命吧,未免过于荒唐。
况且若是陛下要处置她,为什么栾阳景同时也会被赐一杯酒?
真是越想越不明白。
就在林婉儿犹疑时,旁边的栾阳景突然直接开了口:“敢问陛下,您给臣下赐的什么酒?”
林婉儿有些诧异。
没想到对方竟把心中疑问,就这么直接地问出了口,还端着副有持无恐的态度。
果然他这个小公爷在京师的那些嚣张传闻并不是假的。
皇帝对他的无礼似乎并没生气,连情绪都没半点变化,只眉眼略温和地道:“好东西,要不了你的命,喝吧。”语气就像是平常酒桌上的劝酒一般。
栾阳景瞧着皇帝,面上露出丝笑,没再说什么,伸手从银盘中将酒杯端了起来。
人家都动手了,她林婉儿自然不能再推脱,也赶紧将另一只酒杯端在手。
两人就着杯子一饮而尽,一滴都不剩。
这酒不像是酒,倒泛着股桃子的香气,有点甜,像是种果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