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缉事厂与东厂一样,都设在东华门外的皇城根下。
东厂在东上北门一侧,西厂则在西上北门处。
两处厂卫之间正好隔着一座皇城。
由皇帝直接管辖的诏狱,一直由锦衣卫旗下的北镇抚司统领。
一切不便经三法司审理的犯人,都可下至诏狱。
这些犯人之中,不乏高官勋爵,位极人臣者。
凡入诏狱者,无不会经历一场遍体鳞伤的折磨。
可见其权力之大,手段之硬,难以撼动。
一段时期,诏狱成了人人谈虎色变,望而生畏之地。
而东西厂与锦衣卫的职权相似,刑讯逮捕方面更是青出于蓝。
同行之间,难免会产生竞争关系。
也为行事方便,两厂逐渐也开始私设属于自己的诏狱。
之前为查刺杀栾阳景的杀手,蚺和所去的东厂地下牢狱便是。
但这些私立的诏狱,其实还是在皇帝的默认与控管之下。
北镇抚司虽属锦衣卫旗下,但因昭狱在手,却能越过本卫指挥使,直接向皇帝禀事。
几乎可以说是脱离了锦衣卫,更似一个独立机构。
可想而知,东西厂的牢狱,那更是不通法度,不领公文,跋扈至极。
被抓进去的犯人,无不历受比北镇抚司的昭狱,更加残酷的缧绁之苦。
甚至传说西厂牢狱,除皇帝与西厂的相关人员外,旁人一概不能进出。
一路向林婉儿介绍着西厂传闻的栾阳景,此时领着她到了西厂大门口。
相比东厂,西厂的规模并不大,看来也没那么威严。
要不是门头那块书着西缉事厂的牌匾,她还以为是宫里太监们住的小殿。
……不过,曹华本就是太监。
栾阳景只瞧了一眼,便直接转身朝西走。
“你去哪?”
“还没到地方。”他背着身,脚步不停。
林婉儿疑惑:“这不就是吗?”
“的确是,不过那只是个拿来唬人的壳子罢了。”
“何意?”
他终于停脚转身,瞟了眼那门头牌匾,粉面上浮起笑:“那里上职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瞬间懂了:“那真正的西厂在哪?”
栾阳景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娇娇跟着我便是。”
他带着她朝西走了有一刻钟,继而又转向北。
拐过一道弯后,林婉儿看到路边停了辆马车。
马车狭小普通,只有一匹马拉着,同时装三个人估计都够呛。
两人上了车,不等对方问,他便先道:“这里离西厂还有段路。”
“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他习惯了她的敏锐:“皇城附近不得允许,本就不能私自驾车、跑马。”
林婉儿看了眼车:“那这能行?”
栾阳景笑了:“我倒是没关系,只是我们所去之处有些扎眼,所以只能委屈娇娇坐这样的马车。”
她摇头:“世子安排的很妥当。”
栾阳景当即心生欢喜,车内本就狭小,他却一个劲地朝她那里挤。
林婉儿只得伸手捏起小几上的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
他却不恼,眯眼笑着将嘴里糕点尽数吞下。
路上,栾阳景又提了些西厂的情况。
尤其是关于他们去提审犯人的事,西厂的态度其实相当强硬。
若不是蚺礼接手这案子是皇帝的旨意,他们根本不会同意。
但这并不代表,西厂就是好交涉的,所以之后可能会遇到为难或麻烦。
林婉儿却一点也不担忧,毕竟她就是冲着麻烦去的。
车由西到北,一直行了近半个时辰。
就在林婉儿刚乏起一股困劲时,突然停了。
栾阳景掀开车帘瞧了眼,便拉她一并下了车。
映入眼帘是大片林地,和远处高低起伏,覆着浓绿的茫茫群山。
京师北边本就多山。
而从皇城北侧,一直朝北,百里地的范围,全都划入皇家的公地之中。
建了些猎场、马场、兽苑、林园、行宫、连片的庄子等,专供皇室娱乐。
只是没想到,真正的西厂居然也会设在这?
这些让她突然想起上次去的北山赌场。
名中挂着北山,实际也属北山一角,但位置上更偏东,恰好不在公地范围内,但也极靠近了。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栾阳景领着她走了一会,又穿过一片林子,一座伏在山丘下的庄园显现在眼前。
说是庄园,外墙却砌的厚实高耸,说是城墙也不为过。
四角都修有一座冲天的了望塔,塔台上不时闪动着人影。
正面两扇大门也同样高耸厚重。
大门表面嵌满了无数残破尖锐的武器,像竖着满身针的刺猬,在阴影下泛着晦涩的冷光。
“那些全是来这找茬的人留下的。”栾阳景靠在林婉儿耳边,轻声道。
“是他们的战利品?”
“呵,不如说是死当!”
她盯着大门:“西厂倒有些意思。”
这庄园不像庄园,修的倒像座堡垒,从外头,很难窥探到内里的分毫。
就在两人欲上前叫门时,厚重的大门伴随着沉闷的呜咽声,缓缓向内两侧而开。
一行人出现在门后,个个表情严肃,眼神锐如鹰豹,架势雄如虎狼。
当先一人穿着月白色圆领曳撒,胸口打着麒麟踏火的方补。
头戴大檐帽,眉目被帽檐挡着,有些模糊不清,但能瞧出一张脸十分朗俊。
“这是曹华的副手,名为崔吉……也是个太监。”太监二字被他咬得有些重。
林婉儿也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加上这句。
而他继续道:“东西厂虽都是比照锦衣卫编制,或抽调锦衣卫来充当属下。
但他们私下培养的一批亲信,却大多都是太监,且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才能可信嘛!”
林婉儿感觉栾阳景似乎不怎么待见太监。
崔吉上前一步,朝栾阳景施礼:“崔吉见过世子。”
栾阳景摆摆手。
“厂公昨日已交待属下,世子与六殿下今日会来此。”
说到这,崔吉将视线转向林婉儿,眼含疑问:“只是不知,殿下如今在何处?”
栾阳景不慌不忙:“昨日表哥身体不适,他向来气虚,哪受得了血腥。
反正说好的是两人,我便带世子妃来瞧瞧。”
林婉儿差点没绷住,险些笑出声来。
崔吉面色不变,但语气却坚冷如冰:“世子,女人也是受了不血腥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