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坐到床尾,老太太看着他。
“我时常都说,家和万事兴。”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周琰我现在当着音音的面再问你一遍,你是真心不想和音音有任何关系吗?如果是真的,那也就不用等到音音生宝宝了,现在就分开吧,这样也能减少你们互相伤害的机率。”
“奶奶说的话终究只是奶奶说的,如果你们因为奶奶强迫你们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过着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生活,奶奶心里会觉得愧疚,奶奶本意是觉得两个人能够走在一起也算是缘分,音音也算是奶奶看着长大的,所以奶奶最开始真的很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和解。”
“音音爸妈为我们周家工作二十多年,从易安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到后来他到我们家做管理,我认识易安也快三十年了。”
“也许是这些让我总是忍不住的想要你们能够走在一起,也是我忽略了你们的感受,把我自己的情感强迫给你们。”
老太太伸手握住周琰的手,周琰垂着头。
“你是一个霸道的性子,要什么就必须有什么,很多时候奶奶都很担心你欺负音音,音音嫁给你的确是一个偶然。”
“如果不是刘彤这丫头养了那么一个没教养的丫头,也不会害了你,害了音音,如今走到了这个地步也是不得已。”
“奶奶这些天也想通了,只是我需要问你一句,你只管回答我,我听到了答案就知道怎么做了。”
周琰抬头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的短发已经开始花白,她脸上有着被岁月碾过的痕迹,他忽然才发觉老太太真的老了,一时觉得难受。
心中被太多情困住,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喜欢把自己摊开让别人一览无余,他觉得心脏有些钝痛。
他的奶奶如今一把年纪了,还在为他而操心,而他依旧和小时候一样不懂事。
“周琰,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音音吗?”
周琰皱了皱眉,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句“我”字在嘴里一直停留,他的眉紧紧的皱着。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周琰斜眼看了看靠在床上看着他们说话的易忱音,眉皱的更紧,他嘴里说不出的话就像是烫嘴的山芋。
老太太直勾勾盯着他,眼睛一动也不动,只等他的一句话。
许久,周琰叹了一口气,“不是。”
他知道奶奶想给他和易忱音之间做个了断。
他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动了感情,那无端的心动和日日被易忱音一句又一句离婚的话烦躁的情绪在他的心头蔓延。
老太太叹着气,“好,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走到易忱音的身边,她缓慢的坐下,和易忱音静静的对视。
易忱音看着她,她也看着易忱音。
她拉了拉凳子,靠近了病床许多。
“音音,奶奶也问你一句。”
易忱音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的,“好。”
“你讨厌周琰吗?”
易忱音垂了垂眸,她沉默一小会儿,不知道想着什么,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坐在床尾的周琰身上。
“说实话,最开始我真的很讨厌他。”
她的话一出来,周琰和老太太都愣住了,老太太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周琰怔怔的看着她。
原来她对他只有讨厌。
也是,那样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不讨厌他也难吧。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说话。
易忱音偏头透过老太太看向了她身后的窗户,窗户外面扑腾着飞过几只小鸟,她浅浅垂眸,哼笑了一声。
“但是,周琰说过人是会变得。”
“周琰问我是不是变了,是不是变了初心,其实我说不清楚。”
“从最开始只想分开,到后来慢慢的也开始期待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即使我们相处起来并不是很和谐,甚至不算友好。”
“在同一个空间里,你忙碌着度过你忙碌的每一天,我也在无聊中度过每个无聊的一天,这样的我们就像是一道平行线,平行不相交,就这样得过且过。”
“又或是拌嘴,却总是说到一半突然冷场,没了话题。就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寡淡,还有点凄凉,有些时候还会觉得自己可怜。”
“曾经幻想着自己会嫁给适合的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业,回家了能够吃着饭说着笑,能够把自己的生活过的滋润美好。”
“但是现实总是破坏幻想的一颗钉子,幻想就像热气球,如果突然飞来一颗钉子扎破了热气球,那就是一场损失巨大的事故,轻则只是受伤,重则就是从高处坠落到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她抬眸看着周琰,“人是有感情的,相处久了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何况我不是认识你第一天,那种盘踞在内心不言而喻的情感,我看不清。”
“但我知道,我对你从最开始的厌恶,厌恶的是那个沉稳理智,外界口中完美的周家少爷,那个我从小都觉得很靠谱的大哥哥会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用那样质疑的目光看着我,质疑我为了嫁豪门不择手段,质疑我觊觎周家的财富,质疑我出现在周家是为了做那样下流的事情。在你出口羞辱我,在你碰见我就要讽刺我的每一刻,我都在痛恨你,痛恨你不辨是非,痛恨你和我记忆中变了样,跟痛恨你不仅给我身体带来了伤害,还要给我心理上带来伤害。”
“周琰,我不欠你。”
“那些事都是过去式了,如果你我真的是完全的陌生人,如果我的父母没有在周家工作,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妈妈陪伴长大的少爷,周琰,那些痛恨会是当时的一千倍,一万倍,我会不顾一切维护自身利益,我会不顾一切让你得到惩罚,但如现在所见,你相安无事,而我和你还能坐下来好好谈话。”
她抿了抿唇,脸上带着淡然 ,“正是这些束缚了我,让我们促成了这场婚姻,让一个生命在我身体里孕育,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说了很多,也是我唯一次这样长篇大论的说这些,而我总的想说的就是与其别扭的过日子,不如把所有都摆到明面上,这样也许就都能够理解对方了。”
老太太听的很认真,周琰一直看着易忱音,他就这样听着她说着一句又一句,从那句“讨厌”开始,到现在的“过日子”,他陷入了沉思。
两个别扭的人,别扭到让人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