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义军’总部大楼所在的位置,俨然已经成了混战的集中地,从大楼天台往下看去,战场恰好一分为三。
于天台之上,康字旗旗主躲在防护阵内,隔着大阵与柳隽永你来我往,吴昌荣则悄无声息的飞到了大阵的另一边,尝试着找出大阵的关键阵眼,试图将大阵直接破坏。
总部大楼的内部,‘光义军’的留守人员,极为仓促的与先冲进来的吴家儿郎发生血战,到处都能看见披红挂彩的身影。
大楼之外,那新换上去不久的新旗帜,又被摧毁的干干净净,那些实力不太够去里面参加血战的吴家儿郎,正忙着破坏大楼的基础,意图拆毁这所谓的‘光义军’总部。
遭逢康字旗旗主加害的柳如烟,仍还昏迷不醒的瘫倒在紧急动员阵之内,任凭阵外喊打喊杀声沸反盈天,她也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
柳隽永一边与康字旗旗主隔阵对战,一边时不时的瞥向自己的女儿,心中早已是焦急万分。
五年前,他的大女儿忽然找到他,向他哭诉柳如烟的可耻行径,一直坚持一碗水端平的教育方针的他,并没有因为大女儿先哭,就直接偏袒她。
他试过去找柳如烟当面谈话,死丫头一反常态,竟不愿与他相见,一时气愤之下,他脱口说出了要将她逐出家门的话来。
原本这话只是用来吓唬死丫头的,不知是谁多嘴多舌,弄得全族都知道了,迫于压力,他只好公开的举行了一个仪式,真的将她废籍除名。
自那之后,他是吃啥啥不香,看啥啥不对,整日里,精神恍惚,经常错把别家的小姑娘认成自家的小女儿。
他一共有七个孩子,单论女儿则只有两个,那六个孩子都是他与妻子共同抚养长大,唯有柳如烟是她妻子难产所生,她出生的第三天,他的妻子便化作了一股青烟,离开了人世,为了纪念亡妻,他才给小女儿取了如烟这个名字。
人说爱屋及乌,实则一点也不假,妻子在世时,他觉得他自己对子女已经算是够好的了,待妻子亡故,这最后一个小女儿,却真正的成了他的心头肉。
换尿布、洗屁股、擦香香等等等等,以前的他都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不干,在柳如烟这里,他全都是亲自上手。
小小姐不爱吃饭摔碗抗议,柳家换了所有的厨子;小小姐嫌衣服不好全部绞烂,柳老爷当众鞭打裁缝;小小姐骂柳隽永是王八蛋,他呵呵一笑,逢人就说:“我女儿嘴真甜!”
就这,他也仍然坚称他自己是一碗水端平的。
试问,这样溺爱出来的孩子,有哪个是不曾叛逆的?
无数次的小叛逆,柳隽永都以所谓‘公平’的惩罚,给搪塞过去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叛逆,外加他自己的一个疏忽大意,却令他在法理上失去了这个女儿。
幸亏,他其余的六个孩子,都还算说的过去,察觉到他思女成疾,连忙坐在一起商量办法,最终由他的大女儿,承担了所有的过错,接受了族规的惩罚,才换来了柳如烟重回柳家的唯一一次机会。
说起来,这事也就发生在半个月之前,柳隽永为了表示对大女儿也有疼爱,这才拖到了今天。
柳如烟浑身是伤的扭送着另一个女人进‘光义军’总部的时候,他其实就在不远处,由于担心死丫头还在记恨他,不敢冒然与她对话的柳隽永,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了进去。
原本,他打算等到她独自一人出来,再找个机会,偷偷的将她强行掳回家,哪料到,忽然之间,听到了她似乎在大喊大叫。
起初,他也只是打算摸过去,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被他自己年轻时候的老朋友,暴露了他的所在位置。
说实在话,那一刻,他还是蛮担心的,怕柳如烟会装作不认识他,直到听见那一声想了很久的‘爹爹’,他的心里顿时嘀咕了一句:“去他妈的面子!”
能与死丫头说上话,他自然是高兴的无以复加,待看见她泪如雨下,许久不再征战的柳隽永,瞬间回到了少年时代,一身战意直冲天际。
狗屁都不是的康字旗旗主,不顾他的警告,故意当他的面伤害了他的心头肉,他哪里还能残留什么理智?自是长枪在手,不死不休!
仗着防护阵足够结实,康字旗旗主未露半分惧色,依她的想法,只要步千烨一赶到,一切都不是个事儿。
之所以假模假式的‘还手’,实际上只是她的一个小计谋,不故意装出手忙脚乱的样子,吴昌荣岂会自作聪明的去另一边试图破坏大阵。
吴家与‘光义军’公开决裂,她是没有办法应对的,可当下吴昌荣的行为,在她看来,不就是送上门的由头吗?直接破坏‘光义军’的防护阵,等同于公开造戴家康的反,她不信吴家真的不惧大帝之怒。
位于大阵的另一边,看上去忙碌个不停的吴昌荣,当下其实也挺尴尬的。
吴德临时起意,派他过来协助孙殅,他原以为只需要指挥吴家儿郎攻击‘光义军’总部,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奈何柳隽永不知为何也来了,不想在老朋友面前丢了吴家的面子,他只能装模作样的去破解防护阵,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懂阵法。
胡乱的装了一通,眼瞅着就要装不下去,忽的有个声音对他说:“还是我来吧!”
吴昌荣眉头一皱,正要强行再装一波,却看见出手的是孙宇和,立刻紧紧的捂住嘴巴,额头冒出冷汗。
也没见有多麻烦,孙宇和仿佛只是摸了摸,防护阵瞬间便土崩瓦解。
康字旗旗主见大阵坏了,顿时大笑道:“吴昌荣,你中计了!”
孙宇和牵着小烨儿的手,落在天台上,轻声问:“他中什么计了?”
堪堪躲过了柳隽永刺来的一枪,康字旗旗主本能的回答:“当然是我的欲擒…”
听她明显只说了一半,便忽然噤声,孙宇和故意瞥了一眼吴昌荣,后者立刻会意,大声说:“继续啊!你怎么不说了?”
急急后退三步,一连避过连刺三枪,康字旗旗主抽空看向吴昌荣那边,只是一眼,当即呆若木鸡。
柳隽永趁机又是一枪刺出,被他的老朋友吴昌荣飞身堪堪挡下。
“河主面前,不得无礼!”吴昌荣有意大声喊道。
柳隽永怒目圆睁,满脸涨红,“老吴,你躲开,别逼我连你一起打!”
吴昌荣眼神示意,更大声道:“我说了,河主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柳隽永猛皱眉头,扭脸看向孙宇和,后者只是对他轻轻的笑了笑。
反应过来的康字旗旗主,愤怒大吼:“放开你的脏手,不许你碰烨姐!”
孙宇和故意扭头对小烨儿说:“小烨儿,她叫我放手。”
小烨儿泫然欲泣,“哥哥别放手。”
康字旗旗主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烨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叫他哥哥?”
小烨儿被她的神态吓到了,连忙躲到了孙宇和的身后,压根就不敢看她。
康字旗旗主惊怒,“你干了什么?”
孙宇和直接笑着说:“我不喜欢原来的步千烨,她就变成这样了,仅此而已。”
康字旗旗主狂吼:“大帝不会放过你的!”
孙宇和蔑声,“他不敢,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康字旗旗主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谁?”
孙宇和看了看吴昌荣,“他刚刚不是说过了嘛!我是河主呀!”
康字旗旗主脸色骤变,皱眉道:“你是孙宇和?”
孙宇和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康字旗旗主语气慌张,“大帝是不是已经死了?”
孙宇和笑了笑,好奇反问:“他已经是五反联盟的一员,我为什么要杀他?”
康字旗旗主脸现质疑,“不可能!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一定是你在胡说八道!”
孙宇和语气平和,“他刚才喊的那么大声,你真的没有听到吗?”
康字旗旗主直声回应:“防护阵隔绝远处的声音。”
孙宇和轻蔑的淡笑,“呵呵呵!应该是你的心在拒绝正义的声音吧!”
康字旗旗主不满他的说法,愤而怒问:“你竟然说‘光义军’拒绝正义?”
孙宇和点了点头,“我或许不知道你们的正义是什么,但你一定也不知道我们的大义是什么。”
康字旗旗主背书一般,“千灵大界自从有了道师山,一切都井井有条,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光义军’拱卫道师山就是坚守正义!”
孙宇和直接阐明立场,“没有道师山的时候,千灵大界也还是千灵大界,作为原住民之一,我还是喜欢由我们来治理的千灵大界。”
康字旗旗主作势欲呕,“牺牲我们西天大域的幸福,只顾所谓的原住民至上,这就是你说的大义吗?”
孙宇和态度坚定,“为了你们的正义,拉着整个大界的原住民去做道师山的奴隶,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反抗者当然更像是拥抱大义的一方。”
康字旗旗主怒瞪双眼,“你那不过是强者的自私之言!”
孙宇和摸了摸他自己的下巴,“就现在看来,我们才应该是弱势的一方。”
康字旗旗主脸色涨红,“除了你们东天大域,根本就不存在真心自愿反叛道师山的人!”
孙宇和故意笑了笑,“你听不见吗?下面那些攻击你们的人,可正在大喊打倒道师山呢!
康字旗旗主嘴硬,“不过是些愚昧无知的蠢货,代表不了什么!”
孙宇和直言讥讽,“曾经的西戎遍地都是这样的蠢货,不也自作主张的代表千灵大界,将大界卖给了道师山吗?”
康字旗旗主勃然色变,“你竟敢侮辱我们的先辈!”
孙宇和无所谓的看着她,“我只是在诉说一个历史事实,你们的先辈不满自身受到了压迫,将道师山引入千灵大界,还间接的帮他们站稳了脚跟;
自诩代表正义的道师山,将早就已经被千灵大界明令废除掉的糟粕,重新拾了起来,传授给大界原住民里的凡众生,用以制造他们与原住民修行人士之间的对立;
害怕被推翻的道师山,故意大肆渲染主张修行道力的人是邪恶的恐怖分子,将做过手脚的帝力修行法门,推广给放弃反抗他们的原住民修行人士;
这桩桩件件,哪一个是拥有正义的组织,会去做的?你们帮助这样的道师山,何来正义可言!”
在事实面前,康字旗旗主无力反驳,只能狂怒大吼:“狡辩!你这是狡辩!”
孙宇和直勾勾的盯着她,义正词严,“依据事实,我说的都算是少的了!”
无法替道师山辩白,康字旗旗主无理取闹,“因为你一个不喜欢,便将烨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凭这个,我有理由质疑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孙宇和扭头对小烨儿笑了笑,回头轻笑,“曾经的她,做了很多错事,我将那一切都给抹消掉,让她重新来过,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伤害。”
康字旗旗主捂住自己的耳朵,疯狂嘶吼:“我不信你说的话,一点都不信!“
孙宇和自信的一笑,“不需要你相信我,至少我不会让你立刻就相信我,你可以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灵去感受。”
康字旗旗主疑声,“你会允许我继续活着?”
孙宇和温柔的看着她,“为什么不呢?”
康字旗旗主垂下双手,“我是不会投降的。”
孙宇和点了点头,“你可以不投降,只要你留在戴家康的身边,让他可以看见你,就足够了。”
康字旗旗主声音逐渐低沉,“为了烨姐,我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孙宇和拆穿她的内心,“为了你自己,你也是别无选择!”
康字旗旗主低头沉默,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柳隽永皱眉抢话,“那什么河主,我能说几句吗?”
孙宇和扭过头看向他,面色平静。
也不管他答应与否,柳隽永冷声强调,“她伤害了我的女儿,你应该没有资格替我原谅她吧!”
孙宇和直接回怼:“我会治好柳如烟,让她自己来决定我有没有资格。”
柳隽永语现怒声,“即便她真的听你的,我也不见得会听你的!”
孙宇和脸色清冷,“但你会听她的,不是吗?”
看了看对他拼命挤眉弄眼的吴昌荣,柳隽永冷哼了一声,低下头闭上嘴。
见他已低头,孙宇和也看向吴昌荣,“吴昌荣,麻烦你去下面一趟,告诉他们,战争结束了。”
吴昌荣赶忙躬身,“河主大人有令,昌荣莫敢不从,只是,我这老友心直口快,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孙宇和呵呵一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与他计较。”
吴昌荣高兴的笑了笑,躬身行礼,“谢河主大人赏脸!”
说罢,直接跳出天台,向下飞去。
一手牵着小烨儿,孙宇和走到了紧急动员阵旁边,只是轻轻的踼了一脚,动员阵也是土崩瓦解。
扭头对小烨儿笑了笑,孙宇和直接松开手,小烨儿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他走一步,她跟一步。
仅只三步,已走到柳如烟的身边,孙宇和蹲下身体,将她轻柔的揽入怀中,因果之力随即涌出,她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
不一会儿,柳如烟已恢复无恙,慢慢的睁开眼睛,傻傻的看着孙宇和的脸。
孙宇和叹了一声,轻柔的问:“你是在等我来,对吗?”
柳如烟痴痴回话,“我等到了。”
孙宇和直白相劝:“你不该有这种奢望。”
柳如烟眼神一黯,“因为我曾有过别的男人吗?”
孙宇和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是那种肤浅的男人,仅仅只是因为我已有爱人。”
柳如烟语气直白,“您这样的男人,配得上拥有更多的女人。”
孙宇和又摇了摇头,“你错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一旦有了一生所爱,他就只能配一个女人。”
柳如烟眼中泛出泪花,“她的运气很好。”
孙宇和浅浅一笑,“你应该说她的人好,没有嫌弃我。”
柳如烟的泪水终究是流了出来,“她最好别嫌弃你,我会一直等着的。”
为她擦了擦眼泪,孙宇和再次劝说:“别等了,我不值得。”
柳如烟抬手捂着他的手,“见过你这样的男人,我已经看不上别的男人。”
轻轻的抽离自己的手,孙宇和岔开话题,“你父亲在等你。”
柳如烟不舍的看着他,“嗯!谢谢你愿意抱我。”
将她给扶了起来,孙宇和立刻站到一旁。
柳隽永急忙上前接替了孙宇和的位置。
柳如烟哭唧唧的看着他,轻声说:“爹爹,烟儿知道错了。”
柳隽永心如刀绞,“是爹有错,烟儿受委屈了,那女人伤了烟儿,爹想帮烟儿杀了她!”
柳如烟想都没想,直声反驳,“河主大人在,她却还活着,就让她继续活着吧!”
柳隽永觉得自己要快碎了,急声问:“他都明确拒绝你了,你干嘛还为他想?”
柳如烟只是一句:“爹爹不会拒绝烟儿的,对吗?”
柳隽永瞬间沦陷,“爹不会的,就那一次,差点儿就要了爹的老命,爹绝不会再拒绝烟儿。”
扑到柳隽永的怀里,柳如烟放声大哭,“爹爹,烟儿好想你呀!”
柳隽永紧紧的抱着宝贝女儿,急忙回应:“爹知道的,所以才亲自来接烟儿回家。”
柳如烟抬头看了看孙宇和,见后者点了点头,她才同意随柳隽永回家。
孙宇和自然看的出来,她肯定还会回到孙殅的身边,执着她自己那不切实际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