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出了两道身影。
两人皆单膝跪地垂首禀报道:
“主子料事如神,府中确实来了几波人,您的书房与卧房皆有被动过的痕迹。”
“驻扎在城外的兵营来了几位小将军,正在试图收缴兵权收买人心。”
“敌军频频挑衅,皆被李少将压了回去,您身死的消息被故意大肆传扬。”
坐在桌前的沈聿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他眸光深邃,面无表情,跪着的两人不敢多嘴只好静静的等待着。
寂静的房内忽然响起一声嗤笑,沈聿安声音沉沉夹杂着寒意道:“继续盯着,还不是时候。”
两人称是,其中一人继续禀报道:
“那位姑娘名为江岁安,乃是玉陵人士,与母亲相依为命,她四岁时母亲带着她从皇城搬离,落脚玉陵,母亲已于四年前去世,后又与丫鬟新苗一路向西,落脚于青山镇。”
沈聿安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去查皇城。”
“是!”
夜色深沉,偶有几道黑影伴着夜色穿行,而后归于平静。
沈聿安清晨起床时,院中已有那小丫头的身影在忙碌,不出一半刻钟她也来了。
一袭鸦青色宽袖交领长裙,裙摆与袖口领口处都绣着竹纹,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珠钗固定着,她的脸上又戴上了那洁白的面纱,看样子是要出门。
她这副样子,说出去是个厨娘,谁会信?
沈聿安看见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来立马躲了一下。
不出几息,门就被敲响了。
沈聿安开了门,往日清丽灵动的脸上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她弯了弯眼睛道:“今日我要出门,待会刘嬷嬷会来,今日饭食皆有她来做。”
沈聿安动了动唇最后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他站在门口目送着她出了院门。
芙蓉酒楼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长褂,手拿竹板的说书人。
他竹板一打,过路的百姓便好奇的朝他看,他打起了快板,吸引了不少的百姓围在门口。
说书人微微一笑,手中的竹板又敲了一下朗声道:
“敢问诸位可知孔雀是何物?”
见底下百姓们纷纷摇头,说书人又道:
“孔雀是一种鸟类,有羽冠,雄鸟尾毛很长,展开时像扇子。其羽毛绚丽多彩,羽支细长,犹如金绿色丝绒,其末端还具有众多由紫、蓝、黄、红等色构成的状似眼睛的斑点,开屏时反射着光彩。”
“料想大家都没见过,今日我便带大家开开眼界。”
说书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卷当着众人的面一抖落,画卷展开上面画着一只竖着大尾巴犹如一个大扇子般绚丽多彩的动物,那半圆形的尾巴上果然有许多的眼睛一样的斑点。
众人哗然,满心惊奇,交头接耳,热闹非凡。
说书人满意的点头,“这便是我所说的孔雀,水里游的鱼大家知道吧?”
“知道!”
“不仅知道,还吃过!”
“哈哈哈哈....”
“我还抓过!”
底下反响热烈,说书人甚是满意,他打了下快板抛出了一个问题。
“孔雀鱼,大家听说过吗?”
“孔雀大家也算是见过了,鱼大家也都知道,那么孔雀鱼敢问各位是否见过?”
百姓们面面相觑,脸上皆是疑惑,听说过草鱼、金鱼、鲈鱼还真没听说过孔雀鱼。
说书人打了一段热烈的快板,朗声道:“大家闻所未闻的孔雀鱼如今就在这芙蓉酒楼中,只需要十五个铜板,不仅可以见到孔雀鱼还能一品其美味!”
“咦?真的假的?”
“孔雀那般漂亮,这孔雀鱼应当也不丑。”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往后出去也能吹嘘一番。”
“说的是!算我一个!”
“那还等什么?咱们今日就一睹这孔雀鱼的风采。”
说书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百姓们纷纷进了大堂,几乎都是要买这孔雀鱼的。
江岁安微微一笑,转身从后门进了厨房,指点着大家将鱼切好摆成孔雀状。
这便是她昨日细细叮嘱过新苗的事,夜里她还专门画了一幅孔雀画,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幸好今日反响不错,也打响了孔雀鱼的名头,接下来的几日孔雀鱼便是芙蓉酒楼的主打。
鱼上锅蒸着,江岁安将调好酱汁拿了出来。
她的手受伤不能下厨便在一旁挨个指导,新苗的动作尤其快,浇上酱汁再起锅烧热油,再浇一遍,这孔雀鱼便可在众人面前亮相。
第一道孔雀鱼上桌后,桌边围满了人,众人皆赞叹,这孔雀鱼还真有几分像那开了屏的孔雀。
尝了尝味道后,面对大家的求知的眼神,那第一个品尝的人虚荣心被大大的满足了。
他竖起大拇指道:“鱼肉嫩滑,味道鲜美独特,香啊!”
其他的孔雀鱼陆续上菜,众人散去专心的品尝这一道美食。
说书人站在高台上说起了书,一边吃饭一边听书,还有小酒赠送,当真是美极了!
金陵酒楼买到了十几片新鲜的荷叶,可荷叶该怎么用就犯了难。
他们酒楼的厨师试了好几次,不仅蒸出来的味道难吃且荷叶也不像是芙蓉酒楼那般青翠碧绿。
到了午时,来吃饭的客人仍旧是那几个,每次来点一些贵菜,收钱只能收三成,折算之后可亏大发了。
金陵酒楼的掌柜的唉声叹气,瞪着那几个客人很想出去把他们赶走,可若是真的赶走了自己这酒楼也就别想干了。
派去打探芙蓉酒楼的伙计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掌柜的,那边的生意可红火了!”
“什么?!他们的那道荷叶菜你看清楚什么样了吗?”
伙计挠挠头道:“他们今日上了新菜,不是那道荷叶菜了。”
“又上新菜?!”
“是啊,听说叫什么孔什么鱼?人太多小的根本挤不进去啊,而且他们还找了说书的,在门口说了一段。”
金陵酒楼的掌柜的顿时皱紧了眉头,恨恨的咬牙,还以为这芙蓉酒楼好对付,可没想到对方这花样百出的新菜和招揽客人的法子真叫人气的牙痒痒。
掌柜的一想更是生气大步跑到后厨拍着门板大吼道:“新菜!什么时候给我上新菜!我养你们不是享福的!”
后厨的人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他们的手艺都是从师傅那学来挣钱的,一心想挣钱,循规蹈矩,哪有什么主意做新菜。
小二跑过来对着掌柜的谄媚的笑了一下低声道:“我听说芙蓉酒楼有两个厨娘,这些新菜都是出自她们之手......”
掌柜的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
江岁安走后不久刘嬷嬷就来了院子,沈聿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没多久他的门就被敲响了,刘嬷嬷端着的托盘上放了一碗清粥两道小菜和一块从外面买回来的紫米酥糕。
那粥与小菜他都只尝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剩下的也不再吃了。
午膳时,刘嬷嬷又端来了两道菜与两个馒头,沈聿安瞥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多谢,还不饿。”
刘嬷嬷只好将饭菜再端回去,她还看了眼屋内,发现桌上的菜与糕还在。
沈聿安满心烦躁,他敲了下桌子冷声道:“去看看她在忙什么。”
影卫垂眸称是,飞身出了房间。
不多时,影卫回来禀报,一五一十的不加任何修辞的如实禀报了一遍。
沈聿安摆了摆手,影卫退下,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眸中兴味盎然。
孔雀与鱼?
说书?
有意思,她倒是聪明。
一直到傍晚,院门口才出现两道倩影。
新苗挽着江岁安的手臂,小脸上满是欣喜与高兴,今日酒楼生意好掌柜的给每个人都发了赏钱,又赚了一笔自然高兴。
刘嬷嬷正在扫院子,见到江岁安回来犹豫了下上前道:“姑娘,那人早膳与午膳都没吃...”
江岁安微微挑眉,她先是安抚了刘嬷嬷,抬眸看向了窗口,男人就站在那里遥遥的与她对视了一眼。
江岁安心里觉得好笑,明明是个身高九尺,孔武有力的大男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不合胃口的饭菜一点也不吃。
看到她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沈聿安主动打开了门,江岁安往桌上一看,嗬,还真是。
那粥与菜还有那糕点是一点也没动。
江岁安纳闷道:“你不饿?”
“......还好。”
沈聿安略显沉闷的答了一句,这些东西比他府里的还要差,府里的都吃不下更别说这个了。
“知道你对我的厨艺很认可,也不必一口也不吃吧?”
江岁安弯了弯眉眼,又玩味道:“怪我,把你的胃口都养刁了,若是以后......你还怎么吃饭?”
沈聿安瞳孔微震,他敛眸,差点忘了他还要离开的事,这里果然还是太安逸了。
江岁安观察着他的神色,偷笑了下,端起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就要走,沈聿安上前一步从她手中将饭菜端了过去。
“你手不方便,我来。”
江岁安眉眼弯了弯,与他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晚膳时刘嬷嬷还打算给他送去被江岁安叫住了,既然他不吃也就不用去浪费粮食了。
沐浴之后,头发还有些湿,江岁安将头发散在肩头拿了历年的账册来看。
看了没一会门就被敲响了,江岁安纳闷,新苗怎么还没睡?
开了门才发现不是新苗。
门外的男人仍旧一袭黑衣,黑发用一根绸带绑着,这几日他气色恢复的比较好,显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加俊逸出尘,只是多了几分阴沉的气息。
他的眼睛独具特色,深邃而锐利,仿佛能够透视一切虚伪与谎言。
她在惊讶的同时,男人也在看她。
粉黛未施,清丽脱俗,乌发披肩,身姿曼妙,碧眼盈波,澄澈透亮。
“怎么了?”
“......换药。”
“.......”
江岁安实打实的惊讶住了,这么一点小伤口还需要换药?更让她惊讶的是他主动来给她换药。
她微微侧身,将腰间散落的玉色带子系紧,将门敞开着。
她手上只缠了一小块纱布,其中晕染出一点点血色,沈聿安想动手扯开,又停住,抬眼看着她道:“自己解开。”
“咳......”江岁安眼神闪烁了两下慢慢的解开纱布。
不怪她黄色思想,这等情景之下,她刚沐浴完,外衣都脱了,又是孤男寡女的...简单的四个字也能带出一些旖旎来。
伤口结了痂再拆开扯动着伤口有些疼,她“嘶”了一声,男人眉眼动了动,心里浮现出两个字:娇气。
不过才一天,伤口横在她如玉的手指上看着格外可怖。
撒了药粉上去,他有力的手指捏着她柔软的手指缠上纱布,再系住。
江岁安的耳朵有些发烫,一抬眸,瞧见了他隐藏在黑发下的浅淡红色。
一时间,江岁安感觉他的手指更加滚烫。
扣好药瓶的盖子,沈聿安抬眸,她如玉的脸上飘了两团浅浅的绯红,皎若天边云霞。
沈聿安唰的一下起身,连话也没说就走出了门口,晚风吹来,凉凉的温度拂在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
江岁安有些奇怪,也没在意,将门关好后收了账册睡觉。
是夜,月色如水淡薄,虫鸣几声,门被悄悄推开。
沈聿安端坐在桌前,眼神又沉又冷,表情虽像以往那般冷淡漠然,今夜却好似比以往更加冷。
鬼医察言观色,抬手给他把脉,他的内伤早就好了,只剩下些皮肉伤一直没好利索。
他细细探查发现他的旧疾也有所改善,这里难道真是什么风水宝地?
将自己的结果告知之后,鬼医也不敢再逗趣了,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
沉默了许久,他缓缓的开口,鬼医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宣布。
谁知他却说:“有没有祛疤的东西?”
鬼医:“......”
你酝酿了许久,就是想问这个?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吗!
鬼医转念一想,他这么难以启齿难道这祛疤的药膏是给自己用?
“额...有的...不过您身上的伤疤太长太深恐怕要耗费不少的时日。”
鬼医这话说完,便收到了他冷冰冰的危险眼神,鬼医结巴了两句:“怎、怎么了?”
沈聿安咬着牙满脸冰冷一字一句道:“不、是、我、用!”
鬼医顶着巨大的压力细细思索了下忽然拍手道:“不是你用,那给谁用?难不成是院中的哪位姑娘?”
沈聿安冷幽幽的双眸落在鬼医的脸上,阴冷的问:“把你的嘴怎么堵上才好呢...”
鬼医咳嗽两声摸出了两个浅蓝色的药瓶,“这便是祛疤生肌膏,一日两次。”
“让他十日不得说话。”
沈聿安将药瓶收起,冷酷无情的下了命令,鬼医大惊刚要争辩,身后的影卫已然点了他的穴道,抓着他的双臂飞出了房间。
江岁安借口要尝尝外面的美食,知己知彼,新苗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过了许久她才从外面回来,她提着篮子,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姑娘,金陵酒楼的人真不要脸!”
她咚的一声将篮子重重的放在石桌上,清秀的脸上满是愤怒。
江岁安忙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他们又偷了我们的菜品?”
“是比这更过分更不要脸的事!”新苗气愤不已,整张脸都气红了,她道:“方才我出去买早膳,他们竟然拦住我将我劫去了巷子,要用一千两银子让我去金陵酒楼当厨娘!”
江岁安诧异极了,还没说话,新苗又生气的说:“我不肯,他们竟然又拿出一千两的银票让我做内鬼!”
江岁安皱眉,看来金陵酒楼快要撑不下去了竟然出此下策。
她安抚了新苗,哄着她吃过早膳去芙蓉酒楼后,江岁安才静下心来思索此事。
眼前忽然投下了一道阴影,抬头一看,高大的沈聿安站在了她前面。
江岁安指了指桌上的早膳道:“你尝尝这些,记得还我的钱。”
沈聿安垂眸嗯了一声,摸出袖中的药瓶道:“祛疤膏。”
对上她惊讶透亮的眼睛,沈聿安果断的转移了话题:“此事你打算如何?”
“新苗自幼跟着我绝不会背叛我,我想他们会另外找机会来找我。”
沈聿安沉默不语,在他看来,利益面前谁都不可信。
不过她的后半句话,他倒是认同。
江岁安因为这事老实的在家里待了三天,手也早就好了,不过还抹着他给的祛疤膏,新苗那边也没有人再联系她。
一连在家里闷了好几天,江岁安坐不住了,她戴上面纱与新苗一同出了门。
沈聿安在查看送来的信件,看完一封烧掉一封,眸色始终淡淡的。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外出的两人至今未归。
“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