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能说是出了祠堂,温知意发现怀了孕。
准确来说,她是因为怀了孕,才出了祠堂。
那是一个晚上,因为祠堂里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加上心思太重,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一个好觉,傍晚时分,下人送来饭菜,她尝了几口,只觉得恶心,便跑到不远处一阵呕吐。
她本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导致的,结果当天晚上她去卫生间的时候便见了红。
她的生理期还没到,联想到晚饭的异样,她心底蓦然涌上一个不敢去想的猜测。
怔怔在卫生间待了片刻,她到底还是伸出手,给自己号了号脉。
得知自己当真是怀孕的一刻,她其实是很懵的。
她没想到仅仅是一次,竟会有了孩子。
这些日子,她努力将万轻舟那个王八蛋忘了,结果现在好不容易初见成效,上天却砸在了她脑袋上这么一个“惊喜”。
她有了那个混蛋的孩子。
简直荒谬。
要留下他吗?
不,她不愿意生下负心汉的孩子。
而就在她打定主意时,祠堂外面的门却被扣响。
她一怔。
天色已晚,温家的下人都休息了,谁会来祠堂?
抿了抿唇,她从旁边顺手拿起根棍子,一步步走到门口:“谁?”
“十御……万轻舟的朋友。”来人低声道。
万轻舟的朋友?
温知意蓦然间想到当时她从仓库出来看到的除万轻舟之外另外的那个男人。
她还没忘记,当时就是他说要杀了自己。
她言语间更加警惕几分:“这里是温家,你来做什么?”
十御那边沉默片刻,轻声道:“万轻舟有话让我带给你。”
温知意愣了愣,万轻舟有话和自己说,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似是知道温知意的担忧,十御低声道:“舟哥他……来不了了,你把门打开吧,我不会对你如何,说完话我就走。”
听到他来不了,温知意不知怎的,心底蓦然一空,思忖片刻,她到底将门打开。
“你说的万轻舟来不了,是什么意思?”温知意让人进了祠堂,关上门,径直开口问道。
短短十来天,十御整个人却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模样,跟当时在仓库见面时判若两人。
他叹了口气道:“温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有所防备,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
温知意没想到他上来来这一出,眉头不觉皱了皱:“你为什么不回我的话?”
十御沉默,半晌揉了一把脸,沉声开口道:“舟哥他……死了。”
十御按照万轻舟教他说的,径直道。
万轻舟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唐执关了起来,兴许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他不想让温知意跟着担心。
温知意手里的棍子蓦然掉落在地。
“他怎么死的?”她双眼失去了神彩,喃喃问道。
十御见她这幅样子,心下有些不忍,简单的将万轻舟是怎么和唐执认识的,又是如何接了任务,最后下不了手,回去与唐执决裂的讲了一遍,只是这个故事中,他还是隐瞒了唐执的身份,称呼其为汤老大。
末了他道:“汤老大的要求是,想要离开,就要挨上兄弟们一人一刀,能挺过去便可离开。我们十三个兄弟……”
十御说着眼眶发了红。
而温知意则已经跌坐在榻:“十三刀……”
十御长吐出一口气,平复情绪道:“对,十三刀,他生生受下了,刚开始还好,但第四天却因为伤口发炎,突然发了高烧,没挺过去。”
温知意坐在榻上久久回不过神,原来,万轻舟表面和她嘻嘻哈哈,但实际上心底的负担那么重。
她眼底发红,声音微微发颤:“这些事情,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吧,你最后知道的时候,不是也的确很生气么。”十御道。
温知意下意识反驳:“我那不是……”
话临到头她又说不出来。
不是什么?
不是怨他恨他?
不是真的愤怒下定决心一辈子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明明是的。
可她又分明在即便知道他要骗了她,还是将玉佩留给了他。
她真的有那么恨他么?
还是只是恨他的欺骗?
她嘴唇嗫嚅,半晌没说出话。
十御叹了口气:“他其实是想等事情都了结后再和你将一切都说清楚的,我最后见他时,他还希望你能原谅他,他还幻想他若是能出来,一定会来找你……”
十御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只得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这个,他让我还给你。”
温知意看着那莹莹散发着光的血凤玉佩,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下来。
她接过那玉佩,死死攥在手里。
她想骂万轻舟有毛病,明明可以好好交差,何必要作这一遭,最后命都要搭进去!
她可以接受他们这辈子都没有交集。
可却接受不了他就这么死了。
他甚至还不知道……
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泪不觉涌得更汹。
这个蠢蛋,傻瓜!
他做这些决定前,就不能先来和自己商量吗?!
十御见她痛苦,眼眶也不禁更红了几分,深吸口气道:“话我已经带到了,温家的看守森严,我不能久留,这个哨子……”
他将手里的哨子递给她:“也是他让我一并转交给你的,你从仓库那天离开忘记带走了,你留着吧,也算有个念想。”
温知意压抑着哭声将那哨子接过来,同那玉佩一同放在手里死死攥着。
她知道这哨子她永远不会再吹响了。
因为即便吹响,也不会有人来见她了。
她流着泪,问道:“汤老大是谁?”
十御沉默了一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温姑娘,往前看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温知意的情绪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和了一些。
她抱着双膝,靠在榻上,怔怔看着窗外的月光,手不自觉又摸向她的小腹。
这个孩子,是万轻舟留下的。
她之前想过打掉,但现在,她犹豫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小小的嫩芽此刻正扎根在她的肚子里,缓慢的生长,它会越长越大,然后有天从她的肚子里出来,叫她妈妈。
她舍不得了。
这不是老天和她开的玩笑,这一刻她清晰的认识道——这是老天给她的馈赠,是她灰蒙蒙世界的一束光。
无论如何,她想要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