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500万支票,请你离开我儿子。
陆佳妮揣着贺炎的信,满脑子都是这个台词。
按照陆佳妮的理解,愿意用钱来赶走不满意的未来儿媳妇,从侧面可以说明这位母亲对儿子确实很关心和关爱。
那么,贺渣爹愿意用多少钱来赶走她呢?
陆佳妮已经幻想她不用再做内衣生意,直接就拥有几千块现金,然后坐等改革开放。
回到家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让贺炎拆信看信。
贺炎和平常一样,面色平静,先去打井水,一桶水一半倒入旁边的木盆里,另外一半倒入搪瓷脸盆里。木盆是他用,搪瓷脸盆是陆佳妮用。
洗脸、洗手,最后又用湿毛巾把身上出汗的地方又擦一遍。
结束这一切之后,贺炎才转过脸来对几乎贴在自己身上让他赶紧看信的陆佳妮说:“你拆吧。”
他能感觉得到,她在隐私方面似乎有自己的准则,他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她绝对不会动他的东西。
果然,听到他这番话,她先是一愣,然后说:“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信,我做饭。”
陆佳妮想了想,马上就咧嘴笑说:“那好吧!我念给你听。”
只是第一段只念了一半,陆佳妮就暴跳如雷,骂道:“这什么玩意儿呀!就这种人也配当爹?”
信的第一段,那位所谓的父亲一连用了好几个贬损贺炎的成语——恬不知耻、斯文扫地、装聋作哑、装腔作势、一文不值……
不知道的还以为写信的人是在骂仇家,可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呀!
第二段,渣爹终于提到他自己的亲妈,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的亲妈去世的消息。身为儿子没有回来给老母亲办葬礼就算了,竟然还在信里骂贺炎,说他是不孝子孙,奶奶尸骨未寒,贺炎就跟当地村民发生冲突。倘若冲突扩大化,影响的不仅仅是贺炎本人,也会影响到远在京城的他们。
看到这里,陆佳妮已经不打算念信,她打心底里心疼贺炎。
三年前,贺炎之所以和村里人有发生冲突,是因为他去山里砍树给奶奶做棺材。她就不信那位远在京城的老贼不清楚这状况?
最后,老贼高高在上地说,他可以不计前嫌,帮贺炎办理回京的事情,但是有一个前提是,贺炎回京之后不能跟他们住在一起,另外就是工资的90%得上交家里。
提到钱,老贼还道貌岸然地解释了一下——让你上交工资,是因为太了解你恶劣的秉性。没有钱,你能做的坏事就会少很多。
陆佳妮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实在太天真,竟然还幻想渣爹会拿钱来砸她,让她和贺炎离婚。
没想到,人家不仅没想过拿钱,还要贺炎反向给钱。
身为人父,怎么能这么无耻?
贺炎把那封信从陆佳妮气得发抖的手里拿过来,一把扔进土灶里。
他虽然只听到陆佳妮念了半段的信,但是基本已经猜测得到他后续说什么。他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又不是十几岁的懵懂少年,也早就过了需要父亲的年龄。
看到陆佳妮气成那样子,他还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必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你先去洗澡吧,洗好了正好吃饭。”
她基本上每次下地干活回来之后都要洗头,头发又浓又密又长,晾干还需要一点时间。有的时候她太困,头发又没干,她就在院子里拼命地甩头。同时又得提防蚊子咬她……
陆佳妮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怜爱,“贺炎,以后咱们俩好好生活,我们一定要比他们过得好一万倍!气死他们!”
他其实并不需要她的怜爱,他压根就不介意那些,他需要的是……
“好。”他一副接受她建议的样子。
陆佳妮隐约感觉贺炎的回应并非他心中所想,但是想从他眼神里一探究竟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帮她把水提到隔壁的淋浴房里。
村子里,关于贺炎可能要回城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
十年前,贺炎和他奶奶回到庆丰村,刚开始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回去,毕竟贺炎的父亲没有来。所以,最开始村里人对他们还算优待。
但是半年过去,大家敏锐地发现一个现实——他们来这里那么久,京城那边连封信都没有,更不用说寄钱来。
再看贺炎奶奶,总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于是大家猜测,贺炎的父亲早就不管他们。
从此之后,所谓的优待就不复存在。
果不其然,这么多年下来,贺炎没有收到京城来的一封信,不要说收到汇款。
贺炎的奶奶来庆丰村第三年的时候,有一次病得很重,去医院花了不少钱。大家都很清楚,那之后,他们祖孙俩彻底一贫如洗。哪怕是这样,京城那边也是毫无声息。
原本还存了心思想让女儿和这个京城来的人搞好关系的母亲,纷纷歇了这个念头。很快,上山下乡,贺炎的家庭成分就变得很明了,镇上、村里需要批判对象的时候,他就是首选第一人。
很多人都说贺炎是老镇长保着,要不然早就被斗得很惨。
但是更多的人心里清楚,哪怕是没轻没重的毛头小子,也不敢对贺炎动真格,他发起狠来,没人能受得了。
贺炎的奶奶去世之后,大家伙儿对贺炎的印象就是——家庭成分不好,又穷又凶,又不合群。
村里人都对他惧而远之,就连母亲告诫适龄婚嫁的女儿的术语都变成了——你再这个样子,就只有嫁给贺炎那种人的份!
谁能想得到,贺炎竟然还会结婚,娶的老婆也很奇葩就是了。
更没想到的是,结婚才半个月,十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的京城那边,竟然给贺炎来信了。
今天许静雯和另外一个请假的知青一起去镇上邮局寄信,顺便还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回来的路上,遇到邮差来送信。
邮差知道许静雯是京城来的知青,因为她恨不得把“我是京城人”这五个字贴在脸上,并且还时不时收到京城的来信和汇款,邮差便说:“许知青,你们大队的贺炎有一封京城寄来的信,你帮我带去给他吧。”
旁边的村民听到后,也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