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那天算是他们父女父子关系的一个转折点，所以贺林记忆犹新。
现在得知那天竟然是奶奶去世的日子，贺林恍然明白一些事实。
那天，贺庆明应该是接到了大哥发的电报，犹豫着要不要去奔丧。
后妈刘茹肯定是投反对意见，她肯定是说，老太太和贺炎是一体，他们都是资本家那一边的，是坏分子。
如果贺庆明大老远去奔丧，肯定会有人拿此大做文章，说他们和资本家切割得不够彻底。
别人三言两语的一句话，就让贺庆明放弃了奔丧，真是够可悲的！
贺庆明真是个畜生呀！
心里有这样的认定，贺林却一点也不轻松，他忍不住替母亲感到悲哀——竟然嫁给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男人，还跟这个男人生了三个孩子。
陆佳妮能够感觉得到贺林情绪低落，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你哥是个聪明人，这些年没怎么被欺负。”他只是过得特别孤单。
他们俩在一起之后，陆佳妮能够感觉得到贺炎的内心世界。天才本来就是孤独的，贺炎这个天才又处于这种环境，只会更加孤独。
贺林非常认同地点头说：“是！我哥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你和你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陆佳妮问道。
贺林却有些意外地看着陆佳妮，他诧异地问：“我哥跟你说起过我们家的事情？”
到现在为止，贺林依然没办法，把眼前的女孩和自己的大嫂划等号。
主要是因为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没有他大。
再有就是，许静雯的描述中，大哥娶的媳妇是本地人，村里的。
不是他戴有色眼镜看人，而是因为一方水土一方人，如果真的是农村土生土长的，绝对不应该有眼前这个女孩这样的气质和气场。
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完全超越了他以前见过的那些所谓的名门子弟。
“很奇怪吗？难道你觉得你大哥不会跟别人说家里的事情？”
贺林认真地点头说：“是的，我大哥他比较独来独往，他其实挺孤独的。”
孤独？听到这个词，陆佳妮有些意外地看着贺林。
兄弟俩分开十年，贺林对他大哥的印象竟然还这么深刻？
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应该还不错。还有就是，贺林也是一个聪明的人。
“我和他的关系比较好！”陆佳妮笑眯眯地说道。
贺林突然想打听自己大嫂的事情，但是他刚想开口，又觉得向其他女孩打听不太好，还是见到大哥的时候再问吧。
他转而回答陆佳妮刚才的问题，他说：“我和我姐都挺好的，能读书的时候都在读书，不能读书之后，我和我姐也有相应的地方落脚。我估计是我大哥让人帮忙的，要不然我们俩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在化工研究所，我姐在医院。”
陆佳妮有些诧异地问：“你姐是学医的？她上大学了？”
以陆佳妮比较现代的思维来看，一个优秀的医生都是经历过苦行僧一般的学习过程，临床八年制本硕博太普遍了。
这个年代，高考暂停，可人命不是开玩笑，医生也应该经过比较系统的学习吧？
贺林摇头说：“不是，有那个女人在，而且我们的父亲也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俩怎么可能有上大学的机会。我姐是在医院里学习的。”
贺林耐心地跟陆佳妮解释了一番，陆佳妮才知道这里边的缘故。
似乎有点儿戏呀！这个年代的医生竟然有一部分不是经过系统学习的，而是从赤脚医生或者其他地方选拔来的。
医院会定期开培训班，农村的赤脚医生或者是大型企业的医务室、配药师都可以报名参加。
医院方面也会根据考核的情况，把比较有潜力的人留在医院。
贺羽就属于比较有潜力的那一种，她本人也特别热爱学习，只要身体能够承受得住，她就会在急诊室里呆着，帮助其他值班医生处理病人的状况。
几年下来，她已经有模有样。
而且最近贺羽还在争取一个医学院学习的名额。
贺林忍不住有些担忧地说：“我就担心家里人会给姐姐拖后腿……”
听起来姐弟俩在京城确实过得也不容易，毕竟在渣爹和后妈手底下讨生活。
“放心吧，你们都已经吃了那么多苦，总该轮到你们吃点糖！”
陆佳妮决定一会多放两个鸡蛋来炒韭菜，给这孩子补一补。
贺炎最近长肉了，人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糙，再加上她量身打造给他设计的衣服也特别合适，整个人越来越像一个京城来的贵公子。
如果兄弟俩站在一起，别人肯定以为贺炎是刚刚从京城来的。
而贺林更像是在农村劳作了10年的可怜孩子。
“同志，我哥在忙什么呀？”贺林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陆佳妮也很想知道贺炎和奶奶在忙什么，她说：“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俩做晚饭，晚饭好了，你哥就会出现了。”
此时此刻，正跟罗奶奶躲在箱子里的贺炎打了个喷嚏。
罗奶奶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回去，你不回！一个喷嚏都有可能打草惊蛇，你懂不懂！”
贺炎吸了吸鼻子，“可能是我媳妇惦记我。”
罗奶奶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巷子的另外一边出现了他们期待的身影。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东文。
上一次，周东文的腿折了之后，一只靠拐棍走路。现在的他，刚刚把拐棍扔掉不到一个星期，走路看起来还有些跛脚。
在此之前，罗奶奶用自己方式让周东文获得一个消息——许静雯打算在公社的招待所上演一出戏。
这场戏和当初陆佳妮弄的全村都知道的夜奔贺炎家很相似。
招待所里住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许静雯想通过这个方式嫁给对方，这样一来就可以离开农村，通过婚姻来改变命运。
周东文脑子果然很灵活，他马上就想到一点——如果我躲进招待所里，许静雯进屋之后直接扑我，她招来的人以及我招来的人同时进屋，那么许静雯以后岂不就是我的人了？
自从跛脚之后，周东文就算是读诗，也没有哪个女青年再多看他一眼。
特别是许静雯，在他面前，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倒要看看，许静雯成了他的女人之后，她还能高傲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