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绘画,不是写词做文章,不能那样的从容不迫,彬彬有礼,乃至于温良恭俭让。
造反,是一个新的统治集团用暴力的手段摧毁一个旧的统治集团,新的统治集团对旧的统治集团打击的越是凶残,清算的越是彻底,则新的统治集团对国家的掌控就越是牢固。
就越是有大量的利益可以被分配,可以最大程度上缓和社会的矛盾。
如果新的统治集团对旧的统治集团打击的不凶残,清算的不彻底,甚至与旧的统治集团藕断丝连,则没有多少新的利益可以被重新分配,社会矛盾得不到缓和。
这种新的统治集团,就等于是接收了旧的统治集团的负面资产。
慕容复要用一种最酷烈的方式清算整个华夏大地旧的统治集团,他将把整个赤县神州化为一张白纸,然后,才能在一张白纸上肆意勾勒出自己想要的图形。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天下大乱,则形势大好!
此刻的樊楼之中,王语嫣红袖添香,为慕容复研墨。
而慕容复提着毛笔,模仿慕容彦逢的笔迹,开始写起了剧本。
用的是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保证所写内容所有人都能看懂,但慕容复写的话,却当真是可以令整个大宋都石破天惊:
“端王赵佶,早有不臣之心,暗自宣扬‘吉人自有天相’的天命,结交向太后身边的宫人,图谋不轨,偷偷在皇帝赵煦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
“是日,端王赵佶入宫,宫中突然生变!却是皇帝赵煦不满高太后擅权,亲手弑杀高太后,以孙杀祖母,丧尽人伦!端王赵佶和向太后恰逢其会,看到这一幕,大为震惊。”
“端王赵佶惊恐之余,鬼迷心窍,令左右杀死皇帝赵煦。以弟弑兄,以臣弑君!”
“向太后悲痛莫名,端王赵佶胁迫向太后写下传位诏书,欲登临帝位!”
“向太后假意答应,以赵煦和高太后接连暴毙为由,立端王赵佶为帝,却暗中写血书,以衣带诏要传位于大宁郡王赵佖,但此事被人告密,赵佶怒杀向太后,控制宫廷,并欲杀害大宁郡王赵佖!”
“我慕容彦逢,原是一介直臣,今悉此事,感皇宋孝道沦丧,仁义殆尽,逆臣篡位,不胜悲凉!遂写此文,公之于众!”
“呜呼!”
“留绝命诗一首,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吾辈何惧一死?是为:”
“慷慨赴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慕容复所写的,正是他为赵宋皇家安排的剧本,这个剧本包含了弑母,弑兄,夺权,喋血宫廷等因素,相信一旦公开,必然成为千古佳话。
日后若有以电影成为国师的人物,少不得要拍一部《满城尽带黄金甲》,来给这狗血的剧本洒上成吨的狗血,使狗血之上更添狗血。
但这合慕容复之意。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千古诤臣慕容彦逢亲历的宫廷蝶变,必然轰传天下,这事曲折离奇,还伴随一首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绝命诗,完美的符合传播学的原理,恐怕不仅会传遍大宋,甚至可能遥远的大食帝国都会听闻此事。
而这件大新闻最可怕的地方,是完全破坏了赵宋的法统。
自古华夏的王朝,无不以仁孝治天下,这一系列事件,几乎是把赵宋的仁孝给破坏个干干净净。
而赵佶的合法性会降到最低,连带整个赵宋的合法性也降到最低,自己则后续公开赵永手中的太祖遗诏,言明太宗弑兄夺位的事情,整个大宋,将沦为笑柄。
而届时,慕容复再玩三路伐宋,就是天命所归。
这都要感谢司马光,他的《资治通鉴》教给慕容复名分的重要性,所以慕容复在第一次反围剿结束后,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坏尽赵宋的名分。
然后,慕容复会如真龙崛起,剪除诸侯,荡平天下!
是的,赵煦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割据的诸侯王,所以他对赵煦之死,定了一个薨!
只有把领土恢复到汉唐级别的君主,才可称之为天子,如今的李乾顺,赵煦,耶律洪基,不过都是诸侯而已。
“慕容彦逢会被碎尸万段的!”王语嫣看完慕容复所写的内容,叹息道。
“他的思想已经固化,无药可救,但他的两个儿子还有的救。”慕容复淡淡道,“我让你上门,就是想给他一个体面,既然他不肯体面,那我就帮他体面。”
“娘子,三日后,你扮成慕容彦逢,我会让你和赵佶一起入宫。要委屈你奉承那赵佶两句了!”
王语嫣笑道:“无妨,为相公之大业,我也愿意竭尽所能呢!”
随后,慕容复模仿慕容彦逢的笔迹,把这公告写了一份又一份,打算写一千份。
常人模仿别人的笔迹,总有细微的不同,但是慕容复用劲巧妙,达到了巅峰,便是手搓精密零件都没压力,模仿慕容彦逢写字,更是小儿科。
就这样,三日过去。
慕容复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
大宋皇城。
赵煦的寝宫。
赵煦朦朦胧胧之中,仿佛梦到了自己的父亲,大宋的神宗皇帝。
“我的儿子,当你出生的时候,整个东京的市井,都在轻声呼唤着你的名字---赵佣!”
“我骄傲的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成为仁慈与英明的化身。”
“你要记得,我们一直都是与士大夫共同治理这个国家,我也相信,你会把握这其中的平衡。”
“总有一天,我的生命将抵达终点,而你,赵佣,你将以赵煦之名,加冕为帝!”
赵煦仿佛听到邪神的低语,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当他醒来的时候,全身大汗淋漓。
刚才的梦,他已经忘却,什么都记得不了。
赵煦的心中只有深深的不安,看着这东京城昏暗的天空,无言的被伺候穿衣起身。
“还没有李大官的消息吗?”
“没有。”
“朕要去向大娘娘请安,必须和她谈一谈了。”
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大宋地图,赵煦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两浙路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沉默与平静,仿佛被掩盖的暴风眼,他很确定,两浙路一定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