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如今西北大定,突厥臣服,不知你有何打算?”
身为大唐西北地位最高的实权将领,高仙芝对着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温和开口说道,那年轻人除了那个明明身上毫无修为,却一意孤行深入西北腹地支援安西军的王昌龄还能有谁?
“是啊,王先生,你真的不考虑趁着久违的边境安宁,在西北都护府多逛逛吗?”
身为西北刀神,人榜强者,心高气傲的李嗣业对王昌龄这样一个凡人显得尤为尊敬。
别的不说,单论王昌龄敢在西北都护府告急之时,就前来支援战事,舍身忘死这一点,就足以赢得李嗣业的敬重。
只是李嗣业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王昌龄身后那头小书童模样的小妖怪,那个名曰“赖侯”的小妖怪顿时寒毛倒立,恨不得拔腿就跑。
“西北虽美,然少伯已达先前心愿,寻得大道,现自当求道而去。”
王昌龄一个书生,说起话来反倒像是个道士,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
照理说,西北都护府的修士将领们最厌烦满口仁义道德的书生和言行神神鬼鬼的道士。
毕竟这个大唐之所以能够太平无忧,是他们用血和泪的代价将突厥的铁骑挡在了国境之外,而不是那些所谓的圣人道理与鬼仙佛祖。
而王昌龄明明两者全占了,却赢得了西北都护府的修士将领们最真诚的尊重,其中道理并不难想。
原因无他,就凭他王昌龄一介书生却敢远赴西北,在西北都护府最艰难的时刻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求半点好处。
王昌龄低头看了一眼静静攥着自己衣角的侯赖有一些忍俊不禁,别看侯赖一副胆小小书童模样,但王昌龄知道侯赖身为妖怪,活过的岁月又岂能以外表而论?
说不定侯赖这家伙看起来细皮嫩肉,实际上却比王昌龄的太爷爷年纪都大嘞。
虽然侯赖平时总是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但是王昌龄能够看出来侯赖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王昌龄没有看着侯赖不管,不动声色地将其护在身后。
李嗣业见状瞬间理解了王昌龄的意思,并未追究王昌龄的无理,而是有意地收敛了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
那杀气虽非李嗣业有意而为之,只是他作为百战之将领,手底下的亡魂何止千百之巨,无意地释放杀气已经如同本能一般。
李嗣业主动收起身上的杀气,这代表着他尊重王昌龄的判断,对于侯赖这么一只小妖怪,他也就无心过问。
“多……多谢李先生……”
侯赖虽然现在还惊魂未定,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但是他依旧有模有样地向李嗣业行礼道谢。
怕归怕,但要是不好好行礼,李嗣业还当自己是未受开化的混小子呢!
侯赖从不介意自己被他人看轻,更何况李嗣业拥有足以俯瞰天下众人的资本,只是侯赖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自家少爷被人看轻。
人……妖嘛,总有一些无法退让的东西,不是吗?
“噢?先生找到了‘道’吗?”
送别的人群中有一群外貌特殊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丢失了身上的一部分,有人瞎了一只眼睛、有人断了一只手、有人丢了一条腿……
这些人的身上有两个共同点,一来是他们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二来他们全部都是西北之战中被王昌龄救下的人。
说话的那人面容青涩,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男孩,与一般的农家少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的双眼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已然是看不到了。
“虎子……”
王昌龄走上前将手轻轻地搭在那个名为虎子的少年兵卒肩膀上,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如同冬日的暖阳一般可以温暖人心。
“找到了。”
虎子听到王昌龄完成了来到西北的目的之后,笑得格外的开心,虽然他如今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他知道王先生此时一定笑得格外的温柔。
虎子也没有见过王昌龄笑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能够想象的出。
若是自己不用在战场之上浴血奋战,而是能够坐在学堂之中认真学习,他的老师多半会是王先生这样和蔼的人吧?
虎子既不识字,也没有机会上一天学,但是他还是这样想到。
“王先生,你苦苦追寻的道是什么啊?”
虎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冒昧的问题,李嗣业刚想出言提醒,就被王昌龄抬手示意无妨。
王昌龄紧紧地盯着虎子已经瞎掉的双目,轻声说道:
“我想,我的道该是为各位讨个公道。”
他不是修士,做不到李嗣业那般一人成军的壮举;他不是将军,做不到高仙芝那边运筹帷幄的指挥。
所幸,他是个读书人。
他的道便是登科入士,撰文着诗,将这边境的血摆在那些高官富绅的面前,他……想为这西北之地讨一个公道!
凭什么西北都护府领地要被视之为贫瘠之地而备受世人轻视?凭什么大唐文坛人人歌颂中原风光秀丽却少有人亲眼见一见这西北的波澜壮阔?凭什么守疆拓土的将士们可以被那些锦衣玉食的官老爷们称之为臭丘八?
“是了,总该讨个公道。”
王昌龄喃喃自语,回身远眺,那是京城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