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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怀木背负着公子是曲线攀爬,而此刻公子却是直线下坠。悬崖绝壁,毫无阻挡。山上众人一片惊呼,却不知所措。

失重的电光石火瞬间,穿越者姬小九——不,此时应该叫公子俱酒,二者的灵魂与记忆经过反复碰撞与摩擦,已然完成合体。

公子俱酒在冷风与下坠加速度的作用之下蓦然清醒。下坠的惊悸、急速的风声和不断掠过枝叶,他明白了自己正在急速降落,人类求生的本能使他下意识大声喊叫起来,发出一阵因恐惧而变异的“哇—啊啊——哇——”怪叫声。

急坠中的穿越者看到一团黑影挡在下方,下意识地用手一抓,一丛荆棘如利刃般将他双手划得血肉模糊,但身形也随之一缓。

紧接着几株横出崖际的枝丫被重重地砸折,连人带枝裹挟着土石灰尘,像一团混沌黑色球体飞速下坠。

人类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失声惊叫是一种本能反应。“哇—啊啊——哇——”下坠过程中穿越者不管不顾地拼命大喊大叫,发出的声音诡异而又凄厉。同时吸引了山上山下的耳朵和目光。

赤狄人敏感地意识到山顶有人,墨家众徒闻声也持剑自卫,在这特殊时刻,这一声惨叫敌友莫辩,空气顿时凝滞起来。

连续砸断数枝崖树之后,公子俱酒身形渐缓,被一枝粗壮的崖柏挡住,随即被枝丫弹起,落入崖壁之侧一个漆黑的山洞之中。

未等他反应过来,一群鸦鸟扑腾腾从洞中惊起,翅翼划动扇起弥漫的尘埃,密集飞舞的乌鸦黑乎乎一片,“哇哇”鸣叫在空穴中发出恐怖的回响。

众鸟一窝蜂似地朝洞口拥出,丈余高的洞口几乎都是乌鸦在拼命向外涌动,月光照耀之下,山崖之中仿佛冒出一股黑色的浓烟,不断缠卷、盘旋、升腾。

公子俱酒惊魂未定,双手拼命护住头颅,双脚在厚厚的鸦粪中扑腾乱动,口中本能地发出“哇哇”般的乱叫。

成千上万只乌鸦飞出洞口,但却没有四散飞走,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在洞口附近扶摇盘旋,不断翻腾,羽翅扑扑,鸣声哇哇,形成了一块圆形的遮天蔽日的乌云,像后世科幻电影中的飞碟一般,不住地旋转、裹挟、翻转、升腾,将山高月小的天空渐渐盖了起来。

公子俱酒透过指尖惊恐地看出洞外这奇特的影像,口中乱语渐呼渐弱,而洞外这一大群的乌鸦不仅不走,反而越聚越多,四面八方的乌鸦仿佛听到呼唤一般,不断鸣叫着飞过来,加入这个巨大的云层,不断搅动着漩涡。

此刻一些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之前自己在考古工地负责安保,老教授在分析墓葬主人的可能时,说过“末代晋公“、晋静公”以及一堆专业的术语。

大脑中有个声音不断提醒他,自己现在已经是晋国公子俱酒,随君父前往曲沃祭祖,一路昏迷,隐约间听闻遇到贼人袭击。

眼前看到奇特影像,洞口的鸦群像极了黑色的飞碟不断旋转,哇哇的鸣叫排山倒海响彻空谷。

惊愕使公子俱酒停止了因心悸而自发的嘶喊乱叫。洞外的鸦群也渐渐停止了鸣叫,只剩羽翼翻腾的扑啦啦之声。不再鸣叫的鸦群不住地扑腾着翅膀,面向山洞中的少年,似乎在等候命令的军队。

时光在脑中不断地闪烁一些符号与光影,晋俱酒想起了童年时与鸟群的亲密交流,那些小鸟仿佛能听懂自己的话语、能看懂自己的动作一般,而自己也能感受到小鸟的所思、所想。

加上自己被闪电这么通透地击打了一下,电流与磁场互为作用,让自己与鸦群有着一种莫名心灵感应。

公子俱酒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与这些飞禽有话要说,他尝试着想说什么,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哇哇”之声。洞外鸦群随即也鼓噪起来,哇哇的音浪一波波扑打起来。俱酒惊呆了,或许我与它们之间真的有些可以联系的磁场或波段,这种感觉莫名的强烈起来。他试图再做一些尝试。

公子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松树,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飞碟状的鸦群迅速移动着扑向松树,用嘴啄、用足撕、用翅膀扑打,一瞬间松枝乱溅、木屑横飞。当鸦群飞回洞口的时候,那棵松树连木桩也没有剩下。

飞碟状的鸦群依然在洞口之上的天空盘旋,公子俱酒听到它们雄心勃勃的呼喊,闻到它们热血沸腾的杀气,看到它们整装待发的雄姿。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在人与鸟之间如电波或磁场般传输。

金手指!

公子突然间泪流满面,这是穿越带来的效应,这是天打雷劈后上天给的补偿,这是另一个世界给予的恩赐,这是今后在这个空间安身立命的生存技能——这,就是金手指!不不不,这些黑衣使者带来的应该称之为——乌金手指!

此刻,这些乌鸦是与他心灵相通的朋友,是可为慷慨赴死的战士。

他从洞中缓缓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抚摸鸦群,鸦群顿时停止了鸣叫,扑腾腾地扇动着羽翼,围绕着洞口上下翻飞。

公子俱酒向下望去,只见红色的火光、红色的人群围成了半月形,一股血腥之气在峡谷上空飘动。

他看到不公父,看不到公乘,看不到寺人、侍女和仆役。他明白情况危急,抬起头望着鸦群,他决定努力一次。

公子对着鸦群双手一拱:“神鸦有灵,救我公父!”说罢目光一烱,对着红衣人和火丛喊道:“请击之!”

众鸦如同听到了命令一般,千万双翅膀一起扑闪,羽翼摩擦的声响由疏到密、由轻到重,扑啦啦破空而来。

山下众人盯着天空之上那团圆形的、黑色的乌云,眼睁睁地看着它从零散到聚焦、从疏松到密实,眼睁睁地看着月光被羽翼一点点遮挡直到最后天空漆黑一片,不知所措地听着乌鸦恐惧的“哇哇——”声从单调到丰富,最后汇成了令人胆寒的天地回响,在空谷之中震耳欲聋。

这种奇特的现象连自恃见多识广的穿越者也从未见过,遑论落后、迷信、尚处于文明开拓早期的古人了。

恐惧之心在褚衣人群中蔓延,有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有人双手扪胸,不住祈祷;有人体筛如糠,兵器坠落。

墨家众和晋室残兵躲在巉岩之下,也看到了这一异象,但高度紧张的情绪容不得他们多想,只是一边警惕前方,一边保护好晋公,静观其变。

随着晋俱酒的一声“击之!”,众鸦仿佛着了魔般掉头直冲而下,猛然向赤狄族人冲去。

火光照耀之下,赭色衣裳一片血红,更激怒着鸦群。数万只乌鸦不断变幻队形,如同一道巨大的、乌黑色的钻头,从天而降,滚滚前来,情境可怖。

“噼噼啪啪——”从天而降的鸟粪犹如冰雹,让赤狄族人无处躲藏。

第一波攻击后,赤狄的赭衣悉数沾染上了白色的鸟粪便,赭色头巾和蒙面之上也是四面泼溅的鸟粪,成为惨不忍睹的“花狄”。

赤狄族人惊魂未定之时,从天而降的鸦群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地直冲过来,乌鸦如同着了魔般地冲向人群,扑啦啦啦羽翼扇动生风,呜里哇啦鸣叫令人震怖。

前面的乌鸦未及定住身形,后面的乌鸦又直冲上来,数万只飞禽重叠堆垛,肆无忌惮地向赤狄人发起冲锋。

它们用的喙像戈予的利刃,啄食赤狄人的脸庞、身体以及一切露在外面的肌肤。它们快速扇动的翅膀像是黑色的短剑,锋利地划过战国的麻布,将衣裳划得丝缕飘飞、形同败絮。

有的乌鸦从高耸的火苗之中穿过,火苗点燃了羽毛,如同传说中的涅盘火鸟,通体燃烧着直扑赤狄,引燃了赤狄人凌乱的长发、乱草般的衣裳。整个赤狄阵中一片大乱,阵形顿散。

透过火光,墨家众徒和晋国残兵也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飞禽攻击之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头人一手擦拭着眼眶边白花花的鸟屎,一手挥舞着长戈拼命击打堆堆来袭的乌鸦,在身边数名亲信的拼死力救下,躲到一株树干之后。

他惊恐地望着四周密密匝匝的乌鸦,听着空谷之中由于回声而被放大了数倍的鸟鸣之声,不由仰天长叹:“天有异象,天不亡晋啊!退!!!”说完一声呼哨,先身而退。

随即呼哨之声四起,赤狄众人如潮水般地攀上山崖,隐入林中。甚至,连死者遗体和伤员一并消失,呈现出一种训练有素的状态。

鸦群则继续喧哗前行,呼啦啦的追击上去。

情节发展得近乎戏剧性,危机忽然间就得到了化解,随着鸦群的聒噪之声渐行渐远,山谷间只剩下呜呜咽咽的松涛和哔哔剥剥的火苗声,伴随着瞠目结舌的墨家弟子和晋国公乘。

最先反应过来是晋公,晋颀老泪纵横地扑在地上,颤抖着面山峰间的残月举起双手,哭喊着重复一句话:“天不亡晋、天不亡晋、天不亡晋啊!”

怀梁和身负重伤的四弟怀惊以及所剩无几的公乘残兵,也跟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齐颂“天不亡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