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草木葳蕤。
韩国使团的车队不知不觉车辆进入山区,这是华山的余脉。
忽然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跃出,飞快的掠过马前。
端木伯御平时素好游猎,见此一时技痒,遂从背上摘下桑弓,抽出白翎箭,盘弓搭弦,策马追赶。怀木见状一时兴起,遂右手端弩,左手紧抓马鬃,也上前追赶。
俱酒立在车头观看二人博兔,他注意到尽管没有马镫,但伯御一手弯弓,一手搭弦,纵横起伏,如履平地。心中不由暗暗惊叹其骑术之精。
心中暗自思忖,冷兵器时代争雄天下,还是必须依靠骑兵。待自己尽快得到一邑之地,尽快打造战国骑兵,必将对天下形成降维打击。
伯御连射二箭,怀木也射出一支弩箭,均未得手。野兔在二人的追逐之下,左冲右突,始终不能摆脱。
俱酒远远望着,渐渐看出了弓与弩的优劣:弩箭的优点是固定射击,伤害度、精确度高于弓箭,近战能力、守御能力较弓优秀。弓箭适合运动作战和群体打击,弓射换装速度与射击距离较弩箭优秀,但精度不如弩箭。
在现阶段没有马镫的情况下,弓箭在颠簸的马上难于连续开弓射击,即使像伯御这样的骑术高手,射击精度也大打折扣。
赵武灵王之所以要进行“胡服骑射”的改革,其实不是中原没有骑兵,核心还是中原骑兵掌握不来骑射的本领。“胡服”是改革的基础,“骑射”是改革的核心战力。
而弩箭的难点在于马上装填,一发之后,必须放慢马速才能再装一箭。这些要点在今后训练骑兵时都应加以改进,而且连弩、床弩、弩车、三弓弩等等也要根据回忆尽快画出图纸。
思索之间,忽然从田野之中跃起一名少年,少年一身短衣打扮,赤足奔跑,风驰电掣,堪堪在前方拦住野兔的去路。
野兔迅捷一个就地回转,反身从两匹马缝隙穿过,怀木与伯御没想到野兔会突然折返,慌不迭手,惊呼连连,失去大好机会。
远处少年一边奋足狂追,一边用手中的小铲在地上一铲,一团土块呼啸而出,野兔刚刚奔到公子俱酒马前,电光石火之间,土块“扑”的一声正中野兔前腿,碎为粉尘,一时粉尘四下扬散。
野兔临被击中之时已用后腿用力一蹬,力道非常之大,但毕竟受到了攻击,已然失去了方向,正正向公子俱酒方向跌落而去。
公子俱酒手疾眼快,多年练习的快速反应能力使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将野兔一双长耳紧紧抓住,顺势将野兔带入怀中。
怀木和端木伯御、端木仲敖齐声喝彩,高叫:“公子好手段。”俱酒摸着怀中这个小精灵,兔子一动不动静静偎在他的胸前,一瞬间自己竟能听到它飞快的心跳,如暴烈的鼓点一般敲打不停,那种求生的欲望仿佛电流一般从指尖直传公子俱酒的心田。
他轻轻地抚了两下兔子的身体,小兔子仿佛听懂一般,静静地伏在怀中,心跳渐渐安稳下去。
俱酒抬头一笑,对怀木和伯御二人道:“木兄,伯御兄,在下有一请求,此兔业已受伤,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位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怀木和伯御双双拱手,“诺”字还未出口,只听得远处那个少年高声叫道:“不行!”
那少年十一二岁年纪,发髻零乱,衣衫褴褛,一双赤足黧黑粗壮,手中拄着一柄小铲,一看就是山中跑惯了的野孩子。
少年紧上前两步,高声道:“兔子是我打中的,还给我!”说完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紧盯着俱酒,毫无畏惧之色。
怀木和伯御双双喝道:“大胆!”纵马上前,欲驱赶少年。
俱酒摆手示意二人退下,然后将野兔交于仲敖,催马走向少年道:“小哥请了。”
少年一脸桀骜,满脸敌意地盯着公子俱酒,双手拄铲,一声不吭。
公子俱酒问道:“刚才小哥一击而中,不知使用得是何兵器?能否让我等一观?”
少年将手中的青铜牧羊铲举起:“瞧!就是这牧羊铲。”
俱酒回头看了看刚才射兔的距离,不由得有些吃惊,这距离有十多丈,相当于后世的四、五十米了,这么远的距离,准确性之高,令人咋舌。
他想见识一下这少年的绝技,遂故意板着脸道:“某有两位兄弟也在追逐此兔,有何凭据,此兔乃是小哥击中?”
少年使用的是土块,已然在击中野兔时碎为齑粉,哪有什么凭据?不由得急了起来:“就是俺打中的!他们都没有射中,俺在那边看了半天,见他们打不中才忍不住出手的,没想到你想赖俺的兔子。”
公子俱酒有心要见识他的本事,便继续为难他道:“从小哥处到车马之间,如此距离,一击而中,谁人能信?”
少年愤愤不平地道:“别说这点距离,再远一点俺也能击中。”
公子俱酒道:“小哥若再击一次,能够击中,某方相信。”
少年道:“试便试!”
公子俱酒挥手示意,怀木纵马向前,将头上戴的一顶斗笠顺手一扬,远远地挂在一枝树杈之上,目测距离约和刚才不相上下。
少年一脸不屑,光着脚在地上踢了两下,找到一颗大小适中的石子,信手一抄,将石子抄入铲中。然后举铲过背,稍作停顿,用力一甩,石子破空而出,嗤嗤有声,刹那间击中远处树杈上的斗笠,斗笠晃了几晃,掉在树下。
众人见之皆惊呼一声,然后齐齐喝彩。
公子俱酒心中暗暗地想,这应该有杠杆原理的作用,借助长长的铲柄,石子飞出的速度、力道均有大幅提升,唯独准头这个东西,有少年的天赋,亦有成年累月练习的原因 。
端木伯御有心刁难少年,提马上前道:“小子,斗笠不过静物,野兔乃是活物,以此之试,亦不能证明野兔是尔击中。”
少年面红耳赤,出离愤怒:“来来来!尔若敢当活物,俺定能射中!”
伯御一则有心戏弄于他,二者也心高所傲,遂向怀木要来一面圆盾,伯御施盾于左臂之上,右手抓住马鬃,一边纵马向前,一边高声叫阵:“小子!来来,来射!”
怒火中烧的少年赤足飞奔,全然不在意地上的石砾荆棘,只见他瞅准时机,便飞出一铲。石子、土块在牧羊铲长臂的作用之下,速度飞快,力道奇大,“啪”的一声正中伯御手持之盾,吓得伯御把头一缩,不敢言语,只是低头策马来回奔跑。
少年不依不饶,撒开赤脚,速度飞快地追赶着伯御,频频从地上挑起石块,奋力追击。只听石块“噼里啪啦”不住地击中盾牌,吓得伯御缩头缩手,再也没有了适才的嚣张之气。
公子俱酒见状高声喊道:“小哥且住,小哥且住!”
少年根本不听,继续用石块不断飞击伯御,而且他脚步奇快,加之丘陵山地,伯御的马跑得也不够快,频频被石块击中盾牌。
怀木策马上前,高声道:“小哥且住,我等信矣,我等信矣!”
少年方才止住脚步,怒火未消地拄铲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