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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徒是出自原魏相翟璜一族。翟璜出自狄族,在魏文侯时期,英雄不问出处,翟璜以才而胜,曾任文侯时期的国相,并举荐了包括吴起、西门豹等在内的一批布衣之士,翟氏在魏国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翟徒之死,很显然激化了贵族大臣与布衣之士之间的矛盾,一时朝堂之上互为攻讦,国人士卒议论纷纷。

魏侯击看到了这种局面,非常不利于维护君主的统治。

为了平息双方的怒火,魏侯一面下令免去王错司马之职,令其停职反省,同时将参与刑讯逼供一干人等全部下狱,等待有司调查处理。

另一方面,对翟徒之事不做深究,按生前职级给予厚葬,但也未明确给翟徒平反昭雪。总的思路就是一个冷处理。

王错是个思维极端、性格鲜明的人物,尽管此时被魏侯免职以平息众怒。但这些没有令王错消沉下去,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他锚定了吴起,决心死磕到底。

他亲自过问了当夜负责审讯、看守、饮食等工作的一干人等,亲自走访了翟徒的囚室 ,亲自查看了翟徒的尸体,很快王错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一是翟徒是喉头碎裂而死,喉间有两个非常明显的青色指印。用刑的思路是将痛苦的长尾效应充分发挥,一丝一丝扩展痛的反应,一点一点消解人的意志。而翟徒的死,是一招毙命,显然用刑的人不会下这种死手,某种意义上这是在帮助翟徒解脱。

二是王错一眼就发现翟徒的右手拇指,很明显有一块白皙的皮肤,这里的肤色、质地、纹理都与其他手指不同。王错稍一思索,就明白是射箭用的佩韘所留下的印迹。

王错问遍了与翟徒接触过的人,都不知道佩韘的下落。因为这是一块质地很普通的玉石所做的佩韘,没有人对一块石头感兴趣。王错做了一下推演,判断出佩韘是在翟徒死亡当晚失踪的。

三是王错查看了一下监舍周围的屋顶、墙头、树杈等,果然发现有人攀爬的印迹。

基于以上现场勘察结果,王错迅速脑补了翟徒之死的缘由和过程:吴起一党(假如有)眼见君上加大了对翟徒的审问力度,生怕其阴谋暴露,故而派出高手潜入监舍,痛下杀手,杀人灭口!同时栽赃王错,转移君上对吴起的注意力!

王错眯着眼睛、捻着胡须,不由得佩服自己:高!高!实在是高!

王错进一步延伸想像:吴起虽然人被软禁,但仍有一支忠于吴起的高手在暗中活动,不但技艺高超,而且人数不菲!以这些人的身手,只有吴起能够训练出来,也只有吴起能够使唤得动!

至于翟徒的佩韘嘛,肯定也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王错的判断,这是吴起起事的信符,或者是调兵西河的信物。不行……必须尽快禀明君上,吴起欲反!

今日杀翟徒,明日杀王错,之后就是相国公叔痤、君上魏击……总之,吴起欲反!

王错兴奋得老脸通红,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飞快地将自己的判断书写成册,上奏君上。然后就耐着性子等待君上的召见。

魏侯击特烦王错,看了他写的如同小说般的奏册,理都没理,就扔到了一边。现阶段翟徒刚死,吴起蛰伏,要的就是冷处理,不可能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眼见魏侯不愿搭理自己,王错仍不死心,他开始游走在吴起的宅邸附近,试图发现点什么踪迹。

王错一边蹲守了数日,对吴府中人的行迹几乎掌握了个七七八八。某时某刻某人某事,尽在王错的眼中心底。唯独吴起深居简出,既不出门,也不会客,如同神隐一般。

这天,王错啃了一口硬面饼子,就着一口凉水,继续守护在吴起宅第之外,数着时辰,一个一个地清点着进出府门的下人仆役:扫街的老头、做家务的老妇、三十出头的厨娘、挑水的两个傻子、倒垃圾的瘸子……

王错默默地念叨,细心地清点……嗯?王错突然停下了啃饼子的动作,呆呆地瞪大了眼睛。

不对,少了谁?

他用牙齿叼着半块饼子,扳着手指头再来一次清点:老头、老妇、厨娘、二傻子、瘸子、老黑……

嗯……哪里不对劲?老头、老妇、厨娘、二傻子、瘸子、老黑……啊呀!不对!

买菜的老黑今早出去之后,眼见中午了,却一直没有返回!

老黑,吴起!吴起,老黑!

王错眼珠子乱转,脑袋瓜子飞速地运算、分析、对比、梳理。老黑的年龄与吴起相仿,个头相差无几,区别就是老黑更黑一些,有些驼背!

“啊呀!”王错把手中的半块饼子向天上一扔,以起步就是冲刺的速度直扑吴起府前的魏军守卫!

他冲到府门前,一把抓住立在府门口的一队士兵,急促而嘶哑地喊道:“快快,快,吴起跑了!”

士兵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王错,看着这须发花白、双眼突出、面容怪异的老头。

门内的一位卒长认识这是免了官的王错,于是迈步出来,语带讥诮地说道:“哟嗬嗬,这不是王司马吗?”

王错大吼道:“既认得老夫,休要在此啰唣,速速带人去抓吴起!”

卒长道:“捉拿上卿?可有君令?!”

王错几乎是要咆哮:“竖子竖子,吴起跑了!吴起跑了!”

卒长斜着眼睛揶揄道:“王翁虽以错为名,切勿一错再错啊!”

王错,一口老血直喷出来,染红了一部花白的胡须。

赵国人的易容之术的确厉害,吴起假扮成每天给府中买菜的老黑,佝偻着身子、挑着买菜的担子,经过了守卫的层层盘查,顺利地突出了监控范围。

那些随着吴起身经百战的亲卫,为了制造吴起仍在府中的假相,一丝不苟地守护在吴起院子和房间的门外,一如往常般的沉郁,但心中却多了一份悲壮。

吴起快步走出安邑西门,穿过路边一片纷乱的农产品交易市场,将担子一扔,迅速隐没在一片田野之中。

顷刻之后,一卷烟尘在远方腾起,数匹快马似闻弦之箭一般向西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