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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府的浴室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木海,之所以称之为“海”,是因为这个木头做的大澡盆太大了,长两丈、宽两丈,可装热水数十担。

上将军庞涓每洗一次澡,厨房十口大锅一起烧水,不断续水,方能保证大木海水温不降。

庞涓非常享受家里这个大木海,但在上党打仗期间,就没有这样的福分。

今天凯旋回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更需要泡在大木海中享受一下,顺便思考一下等会儿上朝时,如何向魏侯夸夸海口,夺取邯郸不过是洒洒水啦!

当庞涓还舒舒服服地泡在大木桶中之时,听到屋外一片喧嚣。他心中恼怒,猛地用粗壮的大手一击水面,浴桶中的水溅起数尺之高,将旁边伺候的几个侍女淋成了落汤鸡。

“大胆!何人喧哗?!”庞涓怒吼道。

先是几声奸笑远远传来,然后王错的声音由远及近:“上将军,有君令!”

王错,天生就是爪牙的料,魏侯君令一下,王错立即手持王令,将庞涓的上将军卫队倒数换防,迅速控制了上将军府内外的防卫。

庞涓的几名死忠,被全副武装的甲士用剑架在了脖子上,一动不敢动。王错则一把推开了房门,径直闯入浴室之中。

浴室中的侍女吓得躲避不及,嘤咛惊叫。王错袍袖一甩,负手而立,威风八面地道:“无关人等,退下!

庞涓盛怒:“王司马,安敢如此无礼?”

王错一脸坏笑:“上将军见谅,君令在身,不得不来啊!”然后双手一抖,将一方紫金色锦帛高高举起:“庞涓接令!”

上一句还叫上将军,后面就直接叫庞涓了。虽然战国讲究“君前臣名”,在诸侯的君令面前,点名道姓没有错。但按往常惯例,是没人这么较真的。

这摆明了是给庞涓难堪!更难堪的是,庞涓此刻正在沐浴,难道要他光着身子接令不成?

庞涓已经知道坏事了,魏侯言辞恳切的相召书信原来就是诱饵,当一国君主已对臣子起了疑心,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嚣张惯了的庞涓,在王错这种真小人面前,钢牙咬碎,双目喷火,却又无计可施。

庞涓顺手操过一袭浴巾,双膀突然较劲,肌肉瞬间紧绷起来,他将盛满水的木海双向一撑,轰然一声,温热的浴汤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四下奔泻,激起一片水花与水雾。

庞涓在打破木海的时候,有意向王错的方向用了点巧劲,结果大部分洗澡水全冲着王错奔涌而去。

王错等人猝不及防,被庞涓的洗澡水溅了满身满脸,尽染庞涓的体味,一时呆若木鸡、狼狈不堪。

就在木海炸裂的同时,庞涓已经将一条浴巾麻利地裹在身上,他冷哼一声,长揖行礼:“臣涓,接君令!”

王错抹了一把庞涓的洗澡水,一阵恶心涌将上来,不由干呕几声。

庞涓这一手,也算是给王错来了一个下马威:让你尝尝老子的洗澡水!就算中了魏侯的算计,也不能让王错这种小人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王错恨恨地展开锦帛,扯着嗓子念道:

“寡人闻有德之君,必恤臣功。兹尔上将军庞涓,起于微末,学于名家,征戎,伐秦,却齐,退赵,讨巨盗,有功于国,有伤在身。寡人恤卿行伍日久,特去上将,进上卿之职,赐五万田、十万钱,以养其身,以颐天年。”

庞涓听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去上将军,封上卿,典型的明升暗降手法啊!说什么“以颐天年”,我庞某人已经到了养老的年龄了吗?

再联想到王错能够闯进自己的内宅,直驱浴室之中,不用说,自己那些亲兵卫队早已被全部撤换。这是妥妥地解除兵权,软禁在家啊!

庞涓冷冷地道:“臣谨遵君上之令!”然后直起身来,一把从王错手中夺到锦帛,一言不发,止若寒冰地盯着王错。

王错一身狼狈,也急于回家去洗洗澡,庞涓的味太大了,受不了!

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两声,便转身走出庞涓的浴室。庞涓在身后冷冷地道:“王司马好走,不送!开门,放狗!”

王错气得直哆嗦,这是说老子是狗吗?庞涓啊庞涓啊,你都失势了还这么嚣张,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庞涓运足了丹田之气,双指入口,突然一声尖利的啸声冲天而起,声音拖着长长的尾巴,回落在庞府上空。

王错一愣,脚下略一停顿,然后又继续埋头向前走。

此刻,他方才觉得庞府太大了,走了半天,还没有走到中门。快快快,再不沐浴,就把老子熏死在这儿了。

“呼呼……呜……”

王错突然听取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他再次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十数头如同小牛一般的獒犬出现在自己的身后,盯着自己一行人,不住地低声发出凶猛的威胁之音。

王错感觉一股凉意从尾巴跟直冲脑门,显然,庞涓说的“开门”,是开犬舍之门;放狗不是在骂他,而是真的放狗!

王错大吼一声:“挡住!”然后将两名甲士向狗的方向一推,自己则抹头就跑。

护送王错的甲士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呛啷”一声,抽出腰间寒光四射的锋利宝剑。

此时庞涓屋内再次传出一声尖啸,短促而又激越。獒犬闻听此声,如同听到命令一般,“呜嗷……”一声,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般,带着凌厉的气势径直朝前方猛扑过去!

甲士一边挥剑乱砍,一边口中乱骂畜生,凶猛的獒犬在将要靠近之时,后腿一蹬,整个身子飞起在空中,张着血盆大口,以一种压倒性姿态、居高临下地扑向甲士。

一声惨叫,其中一名甲士躲闪不及,被獒犬死死咬住脸部。甲士的面庞瞬间变得扭曲不堪,眼珠子更是硬生生地被挤爆而出,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另一只獒犬咬住了一名甲士的胳膊,在甲士的哀嚎声中剧烈地甩动着头颅,三下两下,撕下一块腱子肉来,露出森森白骨。

另几名甲士虽然刺伤了几只獒犬,但受伤的獒犬兽性大发,淌着鲜血仍然不管不顾地冲将上来,又将几名甲士的腿部咬住,死命往后拖拽。

要知道,这些獒犬是庞涓经常用活人来喂养的,不仅保持着原始的兽性,甚至还要更凶一层。

王错边跑边回头看,刚一回头,一个黑影如同泰山压顶般地向他扑了过来。

王错吓得大叫一声:“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