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殷红的宫墙,像沾着血,入梦后总要被压得喘不过气,铺天盖地地要往她骨子里钻,妄图将她也拉入其中。
元太后眉目染上戾气,指甲骤然被掰断。
她也有不甘,但是她斗不过命运,也斗不过这个被框定的世道。
耳边珠翠被风吹得微摇,头顶聚起来的云再次散开,月色一点点泻下来,照在玉上,反出稍暗一些的亮光。
身为女子又如何?
她偏要冲破牢笼,以女子之身将这规则都翻一翻!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那要看掌握规则的人是谁!
周嬷嬷扶上她的手臂,柔声道:“进去吧,晚间风寒,小心着凉了。”
元太后将她的手握住,“还不到冷的时候呢。”
周嬷嬷笑而不语,搀着主子进了寝殿,替她把发间的东西都去了,才说:“主子这般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
元太后笑着嗔了她一眼,“就会拿我打趣,都四十多的人了,哪里还算年轻,也就你会说这些话来糊弄我。”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铜镜。
镜中的妇人满头乌发垂下,面容祥和,即便保养得再好,眼睛里的东西却骗不了人。
镜子里有最真实的自己。
她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周嬷嬷将镜子翻到一旁,将人扶到床边,寝殿里的灯都熄了,只留了外面的两盏。
“钰儿如今也该有二十三了吧?”
周嬷嬷才把帐子放下,就听见了主子在里面说话。
她无奈地叹口气,“主子,夜已深,该睡觉了。”
“我是说真的,”元太后忽地从床上坐起,忧愁地撑着下巴说,“像寻常人家里,男人长到十六七就该娶妻了,先前总顾念着他身子不好,政务又繁杂,便没有提这事让他烦心,可是,不能总这样拖着吧,还有卿儿那孩子也是……”
元太后回想着前些年。
她怕卿儿会跟她一样落得愁苦半生,所以竭力劝说兄长,尽量少让卿儿来宫中露面。
不沾着皇家,就不会有那么多糟污的烦心事。
待到及笄后,仔细挑一户低门之家,招个好儿郎做入赘的女婿,既便于掌控,又能继承元家香火。
后来,她跟兄长开口说要一个人,兄长死活都不肯。
万般追问下,才知道自己要的那个人,原本是给卿儿挑的女婿,那孩子是养在眼皮子底下的,知根知底,把掌上明珠交给他也能放心。
她便也没再强求。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俩成了好事。
难道是没瞧上眼?
若是这样,可也没见卿儿对旁的男子上过心啊?
小小年纪的就封情绝爱、不沾世俗?
元太后思绪转回来,又想到了自己那不开窍的儿子。
这兄妹俩还真的是一模一样的脾性,硬塞的不要,让他们自己选吧,还没有。
哎,真是越想越忧愁。
“难道真的是我当年阻挡了他们俩的姻缘?”元太后拧着被面,纠结道,“如果当初没有挡着他们兄妹见面,你说他们会不会……”
其实不让卿儿进宫,是有两层意思。
一是怕钰儿和她产生感情,二来,是不想让卿儿重复自己走过的老路。
帝王之心是最难衡量的,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