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完周彪的复述后,脸色带着几分温和。
大手轻轻放在了朱瞻墉的肩膀上。
“瞻墉,你做得非常好!”
朱瞻墉双目这才微微聚焦,在看清眼前人影后,脸色茫然。
“爷爷?”
朱棣微微一笑:“别怕,爷爷在这儿呢。”
这一刻,朱棣似乎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关心自己孙子的爷爷。
“战争是避免不了死人的。”
“你能及时出手,救下其他人,说明骨子里有着咱们老朱家的血性!”
“往后这种事情还会发生,作为皇子皇孙,你必须得去习惯。”
朱瞻墉手微微颤抖,自责道:“要是我能再早一点通知大家,说不定就能及时阻击,就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朱棣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他知道田行这边在瓦剌游骑突袭时,早一步进行了戒备。
没想到发现端倪的,会是眼前的朱瞻墉。
“别想太多,你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朱棣安慰几句之后,这才转身出去,继续巡视其他军帐。
朱瞻墉看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之中,那死去的瓦剌士兵的眼神依旧闪回。
他长舒了一口气,决定出去走一走。
外面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泥地之上,血迹犹在。
他抬眸看去,瞅见不远处周彪正在搬运尸体。
靠近一看,朱瞻墉咬紧嘴唇,下意识攥紧拳头。
面前摆着的这几具尸体他有印象。
和他同属后勤军右翼四队的。
夜里休息的时候,大家常围坐在篝火边吹牛侃大山。
最左边的张牧,时不时就会偷偷顺点小酒来给大家喝。
还有躺在中间的刘杰,总是吹嘘在自己村里多受欢迎,等着这次赚了军饷就打算回去成婚。
周彪收拾好尸体后,起身察觉到站在一旁的朱瞻墉。
“瞻墉老弟……”
朱瞻墉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几个最年轻的才十五岁,还只是一个孩子。”
“平日里一个个都吹自己杀敌多厉害。”
“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再向我来炫耀!”
朱瞻墉咬紧牙关,心中涌出难以名状的悲愤之情!
周彪幽幽叹气:“这就是战争。”
“右翼四队这次损失已经算很小了。”
“寻常时候遇到这种突袭,反应不及时就会造成大量的伤亡。”
“倘若没有老弟你的提醒,现在死的人会更多。”
“平日里在百姓的耳朵里,战报就是一串串战绩数字。”
“可是在战场上,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从我年轻时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就做好了随时可能死去的准备。”
“没想到,每次大战最后,却是我亲手去收拾他们的尸体。”
朱瞻墉缓步上前,替这些尸体整理身上的衣装。
原本心中对尸体的恐惧,此刻荡然全无。
“兄弟们,一路走好。”
“来年清明,我会给你们带上最好的酒,陪你们再一醉方休。”
周彪欣慰一笑:“他们在下面要是知道有这种好事,肯定不会错过。”
朱瞻墉这一刻也对自己心中的郁结有所释怀。
后勤军遭袭在大军之中,只是一个小波澜。
稍作休整后,大军再次前进。
四天后。
大军抵达了大明永乐时期最着名的大战之地。
勿兰忽失温!
广袤的草原一眼望去,隐隐能看见边缘起伏的山丘。
盎然绿意在炙热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傍晚时分。
军帐中分外闷热。
士兵们几乎都在帐外歇息。
朱瞻墉端着自己做好的一些凉菜送到了主帐。
走进主帐时。
朱高煦等人正在吵嚷议论。
在看到朱瞻墉进来时。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朱高煦眉头一挑,调侃道:“这不是三侄子吗。”
“听说前几天后勤军被瓦剌骑兵偷袭,三侄子可是被那些死人给吓得不轻啊。”
朱高燧也跟着发笑道:“二哥,咱们得理解三侄子,他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没被吓尿裤子都算不错了!”
“说不定早就被吓尿了,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现场的将领们也都忍俊不禁。
朱棣闻言,轻哼一声。
“老二,这么说来,你好像还挺神气!”
“我记得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吓得天天夜里大喊大叫,现在都忘干净了?”
朱高煦的脸色顿显窘迫。
没想到老爷子会突然点自己的糗事。
“皇上,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怎么还拿出来说。”
朱棣撇嘴,目光转向朱高燧。
“还有老三,吓尿裤子的那个人不是你是谁,还不止一次!”
朱高燧只感觉脸上无光,臊得慌!
“皇上,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现场的将领们憋笑憋得更加难受。
笑笑小皇孙还好,汉王和赵王可是他们的领头。
朱棣淡笑道:“你们什么样子我没见过,现在在小辈面前倒是装起来了。”
“瞻墉比你们之前,表现算好的。”
“后勤军被袭,瞻墉及时警示,此功记下。”
朱高煦脸色诧异。
没料到朱瞻墉竟然还有战功在身。
朱高燧心中轻哼,这件事情他有所耳闻,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
这种小功他们也没打算去计较。
朱棣朝朱瞻墉招了招手。
“瞻墉,菜就放在一边就好。”
“正好你来了,就先留在我这边,跟着你大哥。”
言归正传。
朱棣走到了沙盘前面。
朱高煦犯起难色。
“皇上,草原气候多变。”
“这个时节风沙渐起。”
“咱们不如再朝前行军,说不定就能直击马哈木大本营。”
“就算不在此地,也绝对离此地不远。”
“粮草已经不多了,风沙侵袭之下,坚持不了太长时间的。”
朱棣听后问道:“你能确定朝前走就能找到马哈木大军吗?”
“风沙又不是只吹这一带。”
“冲锋途中遭遇风沙,到时候怎么解决?”
朱瞻墉耳朵微动,在听见自己爷爷和叔叔的讨论后。
不由想起来,马哈木大军如今不就据守在勿兰忽失温前方的山上吗。
“爷爷,马哈木他们对草原如此熟悉,既要防范我们,难道他们不惧风沙吗?”
朱瞻墉提了一嘴道。
朱棣的眼睛跟着一亮。
“对啊!他们要想抵御风沙,只能在前面靠山一带!”
“来人,派斥候前去查探一下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