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近谦回到家中时,发现父亲已经到家了,下人边给他递帕子边说道:“老爷听说河岸那出事了,让您回来就去见他。”
“知道了。”方近谦扔了帕子就去书房,敲了门进去,见父亲已经在看书,问道,“父亲怎么早归了?河岸那边的骚乱也波及到茶楼了?”
“倒是没有。”说话的男子四十出头的年纪,他面庞色泽温润,但因双目稍冷,语气沉沉,又因面庞刚毅,以至于显得整个面相都不那么和蔼,甚至透着疏离。他说道,“今日人多,茶楼人也多,委实不安全,唤了伙计来让他关门莫放人进来了,可掌柜置之不理。”
“掌柜可不愿放弃赚得盆满钵满的机会把门关了呢。”
方近谦说着,这时下人小跑进来,说道:“老爷、少爷,东阁茶楼着火了。”
方近谦顿觉父亲高瞻远瞩:“还好父亲没有贪图耳边痛快,提早回来了。”
“嗯,今晚兵马司要彻夜无眠了。”方院使对下人说道,“你去知会蒋太医一声,领二十个学生去帮忙。”
“是。”
方近谦说道:“方才河岸那边发生拥堵,伤了不少人,兵马司也来寻人,我便带了人过去,不过到了那人已经救了大半。”
“嗯。”
“是个姑娘救的,她手法娴熟老练,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问她师承何人,也不理人,孤傲得很。”方近谦想了想又说道,“听闻近日大理寺那边的辛夷堂重开了。”
方院使微顿。
方近谦知道辛夷堂——亦或是那林无旧是父亲心中的一根刺,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父亲还是无法拔除。
他说道:“我怀疑那姑娘就是辛夷堂的那个女大夫。”
“女子学什么医,荒谬。”方院使摇摇头,可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扎了针。
方近谦问道:“父亲唤我来有什么事吩咐么?”
方院使说道:“听你祖母说你不愿再待在太医院?”
“确实,太医院再怎么样也……”
“以后不许再有这种想法。”
方近谦微顿:“父亲,我不喜欢学医!我们方氏族人中出过丞相,出过大学士,还有人被封侯,怎么到了我就不许我入仕,非要我做个太医。做太医有何出息?心惊胆战替皇宫里的人治病,一辈子被困在那里!”
方院使冷声说道:“太医院可不单单是给皇族护驾的,那全国各府、州、县、国子监、会同馆、边关卫所、牢狱,甚至那乡村镇子,都有从太医院派遣过去的人。除去分派到全国的大夫,还有御药房、生药库、安乐堂、典药局,都是能为百姓治病救命的地方。单是今晚兵马司玩忽职守闯的祸,也是要太医院来善后,它如何无用?”
“可最大的官阶不过三品,而且没有任何建功立业的可能。”
“太医院存在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扬名立万,你若有这种想法,无论做什么,都成不了大事。”
方近谦越发不解:“可我不愿做太医,父亲为何非要逼着我学。”
方院使说道:“学医是为了让你性子变得坚韧执着,敏捷活泼,怀有仁爱之心。”
方近谦突然冷笑:“父亲既有仁爱之心,当年为何要陷害林无旧?”
他说完就见父亲的脸色变了,他也顿时后悔,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跪下:“孩儿错了。”
可父亲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他问道:“所以外面果真都是这么传的么?”
“是……”
“知道了。”
方近谦略有些意外,父亲竟不恼怒,外头都传成这样了,作为儿子都觉愤懑。
难道……父亲当年真的害过林无旧?
方院使说道:“父亲与你做个约定吧,三年,你在太医院尽心尽力三年,日后你要做什么便去做。”
方近谦迟疑,方院使又说道:“你若做的好,父亲会亲自去见族中长辈,为你计谋前程。”
这话着实让人心动,要知道他这铁面无私的父亲从来都是不愿意去求人的,他连自己的事都不会去求人,更何况是为了家人。
当初但凡他肯开口要那院使之位,也不必被扶持林无旧的太子张口要了去。
三年……比起日后一步登天的前程来,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他说道:“孩儿听父亲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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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郎中的尸体被运到了大理寺。
姜辛夷和仵作进了里面验尸,仵作查看得仔细,她在一旁看着听着。
老仵作屡屡看她,忍不住说道:“你一个小姑娘看见尸体怎能如此镇定?”
姜辛夷说道:“对一个旁人来说,尸体与活人最大的区别只有一个,不会说话和会说话。”
可若是自己的亲人,就是锥心之痛了。
这话老仵作无可反驳,只是他的重点是她怎会如此镇定,而非两者区别,而且这算什么区别,分明很恐怖啊!
他想了想说道:“以前我们同僚中,有个赤脚大夫,他做学徒时,因其师是个医痴,每每听闻哪里有人过世,半夜便带着他和铁锹前去掘坟,将尸体里外翻看,我那同僚也练就了一身胆子,后来做了仵作,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个人的身体构造……难道你……”
他本就是闲侃猜测,谁料那姑娘薄唇微弯,勾出一抹笑:“把‘难道’去掉。”
“!!!”忒吓人了!
老仵作检查后一一记录后,迅速交给了在外等候的李非白。
临走前还不忘看姜辛夷一眼,只觉惊悚。
李非白好奇问道:“你与他说什么了,把老人家吓成这样。”
姜辛夷说道:“他可能是被尸体吓到了吧。”
李非白不太相信,他怎么觉得他是被她吓到了。他低头翻看验尸本,说道:“死因是一剑穿心,死亡时间在七月五日,也就是两天前。按照时间推算,秦郎中五日黎明出门后不久,就遇害了。”
“也不知道他出门知不知道自己会死。”
“秦家那边杨大人已经让人封了,我一会去看看。”李非白问道,“你可去?”
姜辛夷说道:“不去,日后与师父无关的案子都不必喊我。”
“嗯。”
杨厚忠随后赶来,说道:“我就说此事还是得交给你办的,就是如此的巧,案子又落回你手上了。李少卿好好办这个案子吧,我从旁协助。”
李非白说道:“大人认得秦郎中么?此人身系郎中腰牌,但我并不认得他。”
“我去瞧瞧。”杨厚忠进去瞧了一眼,那尸首虽然被水泡得肿胀,可是五官还能辨认,片刻出来说道,“确实是他。”
姜辛夷说道:“你们查案吧,我回去歇了。”
“不放花灯了?”
“不放。”姜辛夷说道,“我怕再放出一河的尸体来。”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说如此恐怖的话!杨厚忠看着她走远,说道,“那一整条女儿河都是人,可骚乱是途中才发生的,所以尸体原先定是藏在了哪里,趁着七夕之际才放入河中。凶手的心思,怕是故意要将动静闹大。”
李非白问道:“夏国使臣那边如今怎么样?”
杨厚忠说道:“他们一行人都不太会说我们大羽官话,我也叮嘱了四夷馆随行的人,不要将贡品失窃一事吐露,一时半会还不会露馅。”
“那他们何时走?”
“十日后。”
李非白了然:“那我现在就着手查秦郎中的案子。”
杨厚忠就喜欢如此勤快的年轻人:“劳烦李少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