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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犯什么事,就是走岔路了,等我回过神来,咦,走到大理寺来了。”

“好好好,你别瞪我了,就算我私闯大理寺,可也不是什么大罪吧?”

“而且我是来找我姐姐的,家属探访,大人也要判我的罪吗?”

杨厚忠看着少女问道:“你的姐姐是……”

他好像问了一句废话,单是看这张脸就根本就不用他问啊。他皱眉,这姜辛夷就是个麻烦。

不是孤女吗?不是没有亲人吗?

难道大理寺东厂刑部和京师几大衙门的背调全都错了?

青青托腮看着他:“伯伯,你看我像谁?”

少女明眸善睐,眼底似藏明珠,清澈如泉,像是能将人慢慢的、慢慢的淹入深处,然后用水包裹起来,让你深陷其中。

在一旁的宋安德察觉到不对,杨大人这分明就是中邪了啊。他不知道要怎么打断这少女“施法”,便抬手一巴掌拍在杨厚忠的脖子上,大声道:“大人醒醒!”

这一掌力气实在很大,杨厚忠清醒了。

嗯,脖子好像也肿了个包。

他颇幽怨地捂住肿包偏头看宋安德,语重心长说道:“可以不必如此大力气。”

宋安德说道:“嗯呢!下次不会了大人!”

你还敢有下次!杨厚忠不好骂他,回头对少女说道:“你会迷魂术?”

坐在高凳上的青青晃着两腿说道:“我可不会那种邪门歪道。”

你会得很。

杨厚忠暗暗嘀咕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了。他命人将她锁进牢房,决定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成守义。

案子报给成守义后,他说道:“何必苦恼,既是冲着辛夷来的,那你就将事情交给她处理。”

杨厚忠说道:“可她自如进出大理寺却不得处置,我们不要面子啦?”

“处置了才让外人知道黄毛丫头都能自由进出大理寺,那才丢人。”成守义说道,“我们自家的事自家解决,别外传。”

这会杨厚忠明白了:“你就是偏心眼,怕我重罚她,连累了辛夷。”

成守义笑笑:“这是一个原因,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她来者不善。你想想为何失踪多年的妹妹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而且她明知道大理寺守卫森严,还屡次进来,这被抓住了也气定神闲的,难保她不是有意被擒。我们静观其变吧,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杨厚忠经这一开解,也觉得有道理,便说道:“那我把人交给辛夷了。”

“嗯。”

一会李非白进来,提及安王爷被炸一事:“船已经大致复原了,船工查看后确定爆炸是先从船舱内开始的,那里受损严重,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碎片。也就是说,安王府里有凶手的内应。”

杨厚忠说道:“安王爷十分念旧,府里的人从不轻易换掉,待他们也极好,都是十几年以上的老人。”

李非白说道:“对,能上画舫的人都是他府里的人,还有歌姬、杂耍艺人,但他们登船都要搜身,所以那样大量的炸药只能是自己人带上去的。”他有个不太好的猜测,“凶手难道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安王爷身边安插内应了?”

“布局几十年,安王爷就如棋子,被凶手盯着。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呢,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盯人。”杨厚忠说道,“凶手应当不在船上,府里的人可审问过了?”

李非白说道:“审问过了,但没有任何人有破绽。”他说道,“我想能潜伏十年以上的人,做起事来,是绝不会留下什么致命的线索的。”

杨厚忠说道:“真是可恶啊,明知道凶手近在眼前,却抓不到!堂堂王爷被当众炸得粉身碎骨,这算什么世道。”

“你急也没用。”成守义说道,“欲擒故纵吧,先把府里还剩的人放了,再派人日夜盯梢。”

李非白皱眉说道:“这几日因蛇蝎大盗的事往京师腹地增派了许多人手,王府的老人也多,衙门一时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去日夜轮值盯梢。”

成守义笑道:“你不是有个很好的帮手么?他人多,也乐意帮这个忙。”

李非白想了想,脑海里闪过曹千户的影子。这把东厂的人喊来盯人,也只有成大人才如此不客气啊。

不过——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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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德把话带到姜辛夷跟前时,她只是稍加一想就说道:“我知道了,放她出来吧,但别让她离开大理寺。”

宋安德不安说道:“真的不用关起来吗?我怕她伤害你。”

“她有心伤害,第一次就动手了。”姜辛夷收好药方,心乱如麻,她对宝渡说道,“你跟后头的人说大夫身体不适,让他们明天再来。”

说完她就从后门走了,免得被门口的人多问。

屋里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宝渡连连摇头:“能让冷面阎王都心烦的事,看起来很大啊。宋老弟,那抓的人是谁呀?”

丘连明也说道:“擅闯大理寺的人怎么要交给我师父处置?”

宋安德说道:“宝渡,那人我们见过,就在胭脂铺那。”

这一说宝渡就立刻想起来了,讶然:“那个跟辛夷姑娘长得七八分像的机灵姑娘?”

“对。”宋安德说道,“好像是辛夷姑娘的妹妹。”

“啊?”两人同时讶然。

丘连明说道:“辛夷姑娘有亲人?我怎么听说她是孤儿呢。”

宝渡说道:“天降妹妹!看起来跟辛夷姑娘的性子完全不同。”想到那日被那姑娘当面探头问话,他就觉得这两人压根不一样。他又问,“既然有个妹妹,那……是不是也有爹娘?”

这事宋安德也想知道,可他也没消息。

出来收拾的宋大娘听见他们聊的话,说道:“你们呀别在背后非议辛夷姑娘,她若肯说,那你们是一定会知道的。”

几人也觉不该多议论是非,颇有些不道德,便散开了,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姜辛夷此刻已经回到衙门,她在院子凉亭等了一会,后脚宋安德就领了人过来。

她听着那拖拽着铁镣铐的脚步声回荡在凉亭,抬眼往那边看,便看见了那个娇俏的、神似自己的少女。她微微怔然,但没有起身去迎。

青青停了脚步朝宋安德摆摆手:“好了好了,就送到这吧,这铁镣可以给我解了吧?”

宋安德说道:“不行啊姑娘,杨大人说了你私闯大理寺犯了法,得戴着。”

“啰嗦,知道了。”

宋安德退了出去,青青终于抬脸看向凉亭,她已见过她许多回,这会见了也不激动了,小步走了过去坐在石凳上,镣铐相互碰撞,撞出砰砰响声。

青青看着旁人笑靥如花:“阿姐,你解锁的功夫是不是都已经忘了?”

“嗯。”姜辛夷没有看到她幽怨的眼睛,迎来的只有明媚清澈的双眸。她心头微顿,有这么一瞬间,她希望她恨她,而不是这样眼里含笑,似乎毫无怨怼之意。

青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并不光洁,残留着旧时伤口,她伸手抚上,指尖所触似乎是二十八岁的姑娘的手,毫无十八岁姑娘手背的纤细光滑:“我听闻你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前阵子还下了大狱,受尽折磨。当初如果你留下来了,一定不会受这种苦,唉,为什么要逃呢,真傻。”

姜辛夷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像是十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小团子伏在她的膝头上似猫儿低语,暖暖的、软软的,触着她的心底,让人怀念。她微觉恍惚,说道:“这十年我只后悔一件事,后悔当初没有把你也带走。除此之外,别无它想。”

青青微愣,随后咯咯笑道:“那阿姐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是怕我会成为你的累赘吗?”

姜辛夷看着她:“我知道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一个人离开的事实,抱歉,青青。”

青青还在笑着,眼却红了一圈:“我恨你,阿姐。”

随即是长久的沉默。

风过凉亭,却吹不出一句话来。

许久,姜辛夷才问道:“他们来京师做什么?”

青青抿抿唇角,说道:“杀——人——”

“杀谁?”

“秘——密——”

姜辛夷默了默说道:“如果你们要杀的人是我,你跟他们说,让我查完我师父的案子再杀,否则我一定会拜托成大人追杀你们。”

“阿姐就这么在乎林无旧吗?”青青难以理解,“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我不懂!”

姜辛夷说道:“他让我知道,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他让我活得像一个人。”

青青冷笑,她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种可笑的事,为一个陌生人以命追踪凶手,这是她的爹娘生出来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

爹娘生出来的孩子,就该像他们一样,无恶不作,视人命为草芥啊。

青青说道:“你不是我的阿姐了,他们说的没错,你早就死了,你不是柳宿宿,你是姜辛夷,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她缓缓俯身,手往铁镣上一掠,那厚重结实的镣子竟解开了锁,跌落在地,震出咔啪咔啪的滚落声。

“别离开大理寺。”姜辛夷捉住她的手腕,“别回他们的身边。”

手很轻易地就被青青挣脱了,姜辛夷诧异,她明明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抓住。

青青说道:“我跟你不同,大理寺是你的家,你身边有很多人,成守义、宝渡、宋安德,还有李非白,还收了徒弟,还有那个憨厚勤快的宋大娘……阿姐,我真羡慕你……”

虽然知道抓不住她,可姜辛夷还是又一次抓住她的手:“留在阿姐身边,阿姐就是你的亲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青青摇头,冷然的眸光像极了她的姐姐。她往后退了一步,头也不回地跳上院子高墙,如风散去。

“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