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难民,自然不会讲究什么卫生,屋里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不过江夏这半年跟着师父去了不少地方行医,对这些已经并不在乎了。表情自然地走到那个小姑娘身边,低下身开始把脉。
“小大夫,您坐,您坐。”杨冲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两个凳子。一看就知道是拿废料拼凑的,多半是从废品站找来的材料做的。不过确实能坐。
其他人也听到她们是来看病的,都很安静。只有一个妇女,手里抱着正在哭的婴儿轻声哄着。
江夏跟杨冲道了谢,继续认真把脉,同时观察小姑娘的脸色。
这小姑娘微闭着眼睛,气息短促,脉弱而急促,面色殷红,不知道舌苔什么样,反正阴阳两虚是肯定的,虚热症状也非常明显。
李明德也在旁边坐下,拉过小姑娘另一只手开始诊脉。
“玲玲,玲玲,醒醒,有大夫过来给你看病了。”杨冲在小姑娘耳边轻轻叫着。
李明德道:“她这样烧多久了?”
他已经把诊脉的手放了下来,看着江夏给小姑娘量体温。他们也带了体温计过来,用来辅助。
“快一天一夜了。”杨冲苦涩道,“我给她捂着发汗了,但是汗一直出不来。”
江夏把体温计拿出来,一看都四十度了,赶紧道:“得快点降温。”
她道:“师父,现在再熬药太慢了。我带了阿司匹林,让她先吃点吧。”
他们准备了不少药,随身也带了些常用的西药。
“你给她吃了,我给她针灸泄热。”李明德道,转身去给针灸消毒。
江夏点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准备好的退烧药,递给杨冲,然后把带着的军用水壶也递了过去:“喝水冲下去。这里是温水,正好可以喝。”
杨冲赶紧接过去:“是是。”
他把小姑娘扶起来,又叫了她几声,小姑娘迷迷糊糊地把药片含住,或许是渴了,感觉到凑到嘴边的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你把炉子生上,我师父要给你妹妹针灸。”江夏道。
杨冲犹豫片刻,还是去生了火。江夏把炉子挪近了些,然后指挥杨冲在旁边稍微挡了挡,自己伸手将小姑娘的衣服脱下,让李明德给她针灸。
这姑娘也有十几岁了,屋里这么多人,不好在所有人面前坦露身体。
旁观师父施针完毕,江夏把杨玲的衣服穿上。这个时节,这小姑娘却只穿了三层衣服,被褥也是硬邦邦的,显然都是些不知道多少年的旧被褥。
现在不可能有新被褥给他们,城里居民也都是几年都不添一床新被褥,结婚的时候置办几床都能让人发愁。
再看屋里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大部分人都没下床,钻在薄薄的被褥里打着摆子,显然都在受冻。各个面黄肌瘦,不用把脉江夏就知道这里的人多半都是阴阳两虚。
“她应该半个小时左右就会退烧。”李明德施针完毕,又给杨玲把了把脉,对杨冲道,“等会药就能送过来,中午下午你给她熬两次。”
白真真还要过一会才到,她要先把药送到街道办那里。
杨冲连连点头。
李明德站起身,对旁边王主任道:“这小姑娘应该没事了,但是身体还是太虚。”
王主任苦笑道:“我知道。可是现在粮食不够啊。我今天下午还得去各个院里说说,下个月每个人的定量削减两斤。”
“两斤?每个人?”江夏惊道。
她知道要削减定量,但是没想到会削减那么多。这样一削减,三大爷家六口人一个月要削减十二斤之多,这下就更吃不饱了。
王主任道:“是啊。去年大旱,好多地方减收甚至还有绝收的。粮食收不上来,只能先削减定量。”
江夏默然。
李明德叹道:“王主任,我家里还有些粮,明天拿过来。有病的严重的,稍微给补补吧。”
能有点细粮就算是补了,其他的更别想。
江夏想了想,再观察了一下,发现屋里有个大缸,应该是盛水的,不由心中一动。
粮食不好拿出来,但是水无所谓啊。等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往水缸里掺一些三级的水,也可以给这些人补补身体。
“我家还有些用不着的被褥。王主任,我下午就拿过来。您给他们添上吧。”江夏道。
她家里现在用的基本都是这两年添置的新被褥,但是以前的都还没扔。也幸亏如此,还能拿出来给他们用。
王主任喜道:“那敢情好,真是谢谢你们了。”
李明德道:“唉,我们也只能帮这点忙。好了,我们再给其他人看看。熬药的事,这位小哥,就麻烦你了。”
后面是跟杨冲说话。
杨冲算是这里面仅有的几个算是比较强壮的了。而看王主任一来就找他,想必他在这里是有些地位的。
“哎,我都记着。”杨冲答应下来,然后大声道,“老乡们都听到了吗?这是李大夫和江小大夫,是来给大家看病的,不要钱,熬药也不要。他们都是大好人啊,咱们得记着这个恩。”
屋里的难民们都低着头,连连道谢,甚至还有要跪下的,被李明德扶了起来:“当不得,当不得。我们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
王主任道:“各位都先别激动了。让大夫都给看看,身体啊,是大事。”
过了片刻,李明德看他们都安静下来,这才带着江夏从门口开始,一个个地看过去。
其他人没有比较紧急的,所以他边诊治,边考校自己的小徒弟,两个人一问一答,一教一学,时间很快过去。
等他们把屋里的人过了一半,外面传来白真真的声音:“四师叔祖,六月,在这吗?”
江夏跟李明德道:“师父,我去外面看看。”
李明德点点头。江夏便出了门,看到白真真正俏生生地站在院里,好奇地四处看。
“六月,你们已经开始多久了?”
江夏道:“这屋里看了差不多十个了,赶紧跟我进来吧。”
白真真两步跟上:“看了那么多啦?都什么情况?”
江夏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虽然现在公私合营了,但是白家怎么着都是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家底丰厚,白真真从小就没吃过苦。即便拜了师,白家也没指望她能学成什么样来。她学习还算卖力,但毕竟年纪尚小,姜师兄还没带她出诊过,这还是第一次,所以非常兴奋。
但是一进屋,她就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