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九望着小石锅上腾腾雾气发呆许久。
脑海中浮现的是沈玉锦方才那一番举动,心中好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又闷又疼。
还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自己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前世在元镇座下十八年,从未想过情与爱,后来身死,惨遭抛尸。
是沈玉锦把她带去极南之地那座万里雪域,寒风刺骨的雪剑山上,于洞中布下禁术以命祭天,换她回来,自己死。
后来百年,她一直在想为什么?
为何他要这么做?
可真傻!
但,他那一死,死成了谁也不能代替的存在。
重生回来那一刻,其实她最先想到的,是见他一面,而非寻仇。
仇,在前世同归于尽那一刻已了。
而今生,不管苏落落用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她都会让其自作自受!
绝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亦要保护好,此时还柔弱不堪的沈玉锦。
上辈子他能寻到灵根恢复修为,那么这一世,一定也可以!
“小九儿在想何事?”
一道清润柔和的声音突然从耳后传来。
姜黎九回过神,忽地转头,毫无防备迎上一双乌沉乌沉的眼眸,感觉下一瞬,他又要追她问,“又在想谁?”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沈玉锦唇角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提醒道:“药快煮干了。”
“啊?”
姜黎九怔愣。
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出一道灵力卷起小石锅放在一旁。
她连忙走至桌案边,把药倒入玉碗中,不多不少,正好够吃一次。
忽觉纤腰被人从身后环住,滚烫气息贴于脊背,轻笑拂入耳中,撩起一抹微痒。
“发什么呆?”
“没事,师尊放手,该回去吃药了。”
“不想吃。”
沈玉锦这番话,让姜黎九烦躁不安的心,瞬间平静。
闹着不吃药的师尊才正常。
然后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被他给带歪了?
于是唇瓣紧抿,故作凶悍,“师尊不吃药,小心徒儿对你不客气。”
“小九儿想欺师?”
沈玉锦的手从腰上移开,不轻不重捏住她的脸,“说不吃就不吃,讲什么都无用。”
话落,他低低一笑,转身走回房间。
那举手投足间矩步方行,如果忽略他说过什么,姜黎九还会像以前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认为他是一个风一般随性洒脱,且温润如玉之人!
现在发现,君掌门那样严肃沉稳性子的人,也能被气得跳脚是有原因的。
这人,怕不是一身反骨!
三岁小孩都比他听话。
姜黎九觉得,自己要被他气得像前世那般,会原地入魔。
她端起药碗,快步走回寝殿,却见某人没事人一般倒了一杯茶。
“师尊,你还在发热,不许饮茶水。”
清茶未能入口。
沈玉锦垂下眼帘,看向紧握自己手腕上,那只白嫩嫩的手,唇角勾了勾。
正要开口,忽见少女俯身而来,心蓦地一跳。
一道定身符拍在肩头,
他下颚一痛,温凉苦涩的药汁被强势倒入口中。
直到药碗空空如也。
姜黎九才拿开定身符,凤眸微眯,威胁道:“下次师尊再如此不注意身体,别怪徒儿对你不够尊师重道。”
看见眼前人表情错愕。
心里火气顿时烟消云散,海阔天空。
她唇角刚扬起一抹胜利的得意,还未等功成身退,就被沈玉锦一把拽到怀里。
便听他压着嗓音,“小九儿胆敢欺师灭祖,是为师之过,不如现下亲自来教教你,什么叫师严道尊!”
下一秒,温热的唇瓣狠狠压下来……
“唔~”
姜黎九被紧紧禁锢,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压迫而来,令她心跳骤乱,下意识抬手想推开身前之人。
不慎适得其反,被他抱得更紧,仿佛怕她会跑掉一般。
“小九儿,现在知错了吗?”
“师……”
她含糊不清只说出一个字,又被沈玉锦吞噬剩下的话。
这人太可恶,根本没打算给说话的机会!
就在她神思渐远之际。
房间内阵法猛然剧烈震颤。
姜黎九眸光一转,只见远处雕花窗“砰”一声被风吹开!
烛火晃了晃,犹如深海小舟,漂泊无依,却倔强燃起豆大光点。
房间昏暗,窗外更甚。
乌云滚滚无边无际海面连天穹,一条巨大黑龙翻腾云端与海水间,它似有所感,忽地抬头。
对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姜黎九神识一痛,意识越来越远,陷入昏迷。
见怀中人软软倒下,沈玉锦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微微侧首,低唤一声,“小黑,过来。”
墨炎听闻主人召唤,当即从狭窄窗棂钻入,瓮声瓮气低吟,“主人,姜姑娘是被你亲晕的,休想嫁祸给吾。”
沈玉锦:“……”
他心情尚好,也不计较,“外面气息杂乱,晦气很重,可知为何?”
“吾不知。”
墨炎摇头,继而补充道:“主人被心头那颗魂珠吸走力量,正值虚弱,才被一股邪气趁虚而入。”
“吾有所察觉,立刻顺势追赶出去,来自深海那股力量已被一只鸟人给驱逐。”
“鸟人?”
沈玉锦眉梢微扬。
他垂眸,看见小姑娘熟睡的样子,眼中阴郁稍霁。
然后,修长如玉的手划过她左臂,落在指间纳戒之上,光芒一闪,一根枯树枝已出现他掌心。
“原来是精卫神鸟。”
传言上古末期,炎帝之女为驱逐来自深海怨灵,重伤之下身死道消,葬身海底。
炎帝思念爱女,日日海边呼唤,才得以觉醒,化成精卫鸟脱离黑暗。
为不让海里的邪恶再次祸害众生,她常住海边,震慑众邪。
而面前这根树枝,便含有一抹神的祝福。
精卫从不以真身出现。
为何独独给他的小姑娘,一根这样的树枝?
沈玉锦眉宇微蹙,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只知道,这份好意,险些让他暴露自己另一面。
还好醒来的快。
倘若慢些,他的小姑娘肯定会被吓到,最后远离他。
一想到这,他就控制不住,想毁灭一切过往,独将她带去无人之地,据为己有!
“墨炎,看好她。”
“是。”
沈玉锦将少女放在床榻上盖好软被,顷刻间化成一阵黑雾消散。
数十里之远,海面。
一道道滔天巨浪不停从视线尽头汹涌而来,拍打礁石。
沈玉锦立在高处,俯瞰礁岩上与乌鸦极其相似的鸟,头上有花纹,白嘴,红色利爪。
“你就是精卫?”
累了半宿的小鸟仰起小脑袋看了看,豆大的眼睛倏地一缩,整只鸟都炸起毛。
它化成小道姑,惊呼一声,“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