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斌不说话了,看了一眼父亲。
白伟志仍在缓慢地咀嚼着桔子。
最后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白武横竖就是一条原则:他要有单独的房间。
白伟志一直不表态,一连吃了四五颗桔子。
夜已深,白斌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间。
陈丽梅坐在地板上,靠着墙打着盹。
“你怎么在地上坐着?”
“我起不来,一动就疼。”
白斌过去扶她,她呀地叫了一声。
“哪里疼?”
“这儿。”
陈丽梅指了指自己的左腰。
“那也不能坐在地下。”
白斌往起扶她,她咿咿呀呀地叫。
终于还是扶了起来,陈丽梅疼得龇牙咧嘴。
疯子不会装,白武那一脚踹得可真够重的。
白斌把陈丽梅扶到她的房间睡下,陈丽梅还在咿咿呀呀地喊痛。
白斌担心她吵着父亲,就把护理床推远一些。
第二天,白斌出来租房。
年味越来越浓,鞭炮的纸屑在空气中纷飞。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都是从农村上来办年货的,更增添了节日的喜庆。
白斌无暇感受新年的气氛,逐条胡同寻过去,逐门逐户地敲开那些人家的大门。
“你家有空房出租吗?”
“你给谁租?”
“我家。”
“啊,你家的房子呢?”
几乎每家的人都要问这些问题,白斌不想说得太详细,只是说:“给人抵账了。”
这时,对方又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拉住白斌细问。
有的问:“你家是不彻底没钱了?”
问这话的人,肯定是在白伟志那里放钱的。
镇上有不少人在他那里放钱。
白伟志就是沈甸镇的银行,他的一言一行,掌控着小镇居民的生死命运。
他的威望,大抵也来源于此。
白斌每每搪塞而过。
问过许多人家,不是没空房,就是房子太小,适合一两个人住,无论如何挤不下一家七口人。
当然也有些富户有独门独院的房子整体出租,但是租金太贵。
沈甸镇很少有外人来,所以镇上的居民没有把空房租出去的习惯。
况且那年月的家庭,往往都是七儿八女的,很多人家都是几口人挤在一张大炕上睡觉,根本没空房。
即便空出一间,也当成了凉房。
所以,镇上的房子很稀缺。
一早出来,快到中午的时候,白斌仍是一无所获。
正要回家做饭时,听到有人喊他。
回头一看,见几个人坐在一家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
喊他的人名叫沈自来,是个中年男人,是镇上的老住户,也算个富户。
沈甸镇顾名思义,是沈姓人家居多,牵扯起来,这些人家还都是亲戚。
白斌走过去,“沈叔有事吗?”
“听说你家要租房?”沈自来问。
“嗯。”
“租下没?”
“还没。”
“要租多大的房?”
“反正就我家那些人,能住就行了。”
“独门独院有一套,租不?”
白斌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笑了笑,“那租不起。”
“50块钱一个月。”
“啊,哪有那么便宜的?”
白斌以为沈自来在开玩笑,镇上虽然消费不高,但一间小南房起码也要七八十块一个月。
沈自来向一个方向指了指,说:“我家在那边有套旧院子,空着呢。”
旁边有人说:“你想什么呢,老白家的人能住你那破房子?”
白斌却来了兴趣,急忙说:“带我去看看!”
“走!”
沈自来站起来,领着白斌走了。
两人走出镇区,来到一片洼地,距离镇中学不远的地方,有一些破旧的房子,都废弃了,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残留。
这些房子大多是用土坯盖的,外面抹着白灰。
有的房子歪歪斜斜,快要塌了的样子。
沈自来领着白斌找到一处院子。
“就是这里。”
拿出钥匙开了木质院门,两人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一种荒凉之感,因为院子的地面没铺砖,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草枯萎了,挂着积雪。
院子倒是挺大,却越发显得荒凉。
白斌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
“咱们进屋看看。”沈自来说。
屋里更不敢恭维,地面铺着红砖,已经被踩踏得坑坑洼洼。
而且很脏,积着厚厚一层泥土。
墙壁虽然粉刷过白灰,但墙皮脱落,斑斑驳驳。
可能房顶还漏雨,墙壁上留着一条一条的泥水印。
窗子是过去的木头窗,窗台很高,窗口不大,屋里显得很暗,也很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
房子数量倒是不少,正房四间,南房两间。
白斌一边考虑着能不能住,一边盘算着怎么住。
那间有炉灶的,做厨房和餐厅。
那间有一盘大炕的,自己和父母一起住,也好照顾他们。
那间稍小一些的,摆两张床,给弟弟和妹妹住。
那间最小的,哥哥一个人住。
一间南房充当凉房。
另一间说不定还能租出去。
白斌想着,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现在都没住处,还想着做二房东,这样的房子谁肯租?
“这房子其实还挺新,也就三十来年吧。”沈自来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虽然是土房,但是打着石头基础,下面和顶上还砌着几层砖。地基也很好,基本没下沉。”
白斌猫着腰查看墙根,虽然有些地方有裂痕,但整体上还可以。
“怎么样?”沈自来问。
白斌想了一会儿,“沈叔,你再便宜点我就租。”
“还要便宜?这还不够便宜?”
“比别人家的肯定是便宜,但你这房子实在太旧了,也没法和别人家的比啊,这得费多少工夫收拾?再便宜点吧。”
“再便宜我就没必要往出租了。”
“沈叔,”白斌陪着笑说,“你比我有经验,房子怕空不怕住,再空放几年非塌不可。”
“话是这样说,可好歹这么大一套院子,再便宜真没必要了。”
“一个月三十怎么样?”
“不行不行!”沈自来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孩子咋什么话都敢往出说呢?再说你家还差这点钱吗?”
白斌在心里苦笑,若放在过去,这点钱都不够弟弟妹妹吃一顿饭的。
可是现在,必须要尽一切可能省钱。
“沈叔,你应该这么想,你这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便宜点租给我们,给你家也增加一点人气,还能防止房子老化。”
沈自来虽然嘴上还在说着不行不行,可口气明显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