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斌吩咐老板炒了几个菜,在等菜的过程中,他问白真:“哥哥回去了吗?”
“回去了,正在给爸爸哭呢,告你的状,爸爸正在发脾气。”
白斌苦笑一下,又是这样,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白真怯怯地看着苏影问:“你就是那个苏记者吧?”
“是啊,你认识我?”苏影疑惑。
白真摇摇头,“我哥刚才和我爸说你来了,来替白斌出头,他说是你俩……”
忽然住了口。
“我俩怎么了?”苏影追问道。
“他说你俩狼狈为奸,合伙起来整他,把他整得上不成学。”
苏影立时铁青了脸,猛地站起来。
安经理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道:“好事做成坏事了,你这还脱不开身了。”
苏影瞪了他一眼。
白斌怒道:“白真,你怎么说话呢?”
“又不是我说的,”白真委屈地争辩道,“是哥哥刚才跟爸爸这么说的。”
“他说的话你也信?”
“我没信啊,我知道他是胡说的。”
苏影插话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胡说的?”
“他很坏,经常仗着爸爸亲他欺负白斌,白斌可可怜呢,爸爸和哥哥姐姐都对他不好。”
“他们为什么对他不好?”
“因为,因为,”白真胆怯地看了白斌一眼,“因为他是外人。”
苏影凄然地点点头,“这么说,你是向着白斌了?”
“嗯。”白真指指白双,“我俩都向着他。”
“那我写白斌的那篇报道你们看过没?晚报上登的那篇。”
白真点点头。
“写的是真事吗?”
“是真事,”白真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你写得可是真好呢,我让同学们都看过,他们都说好。真羡慕你,我将来也要当记者,写那么好的文章,报道那些好人。”
“好好!”刚才还一脸怒容的苏影欣慰地笑了,坐下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明我报道得还算靠谱。”
菜炒好后,白真和白双带着饭菜走了。
“他俩是你的弟妹?”苏影问。
白斌嗯了一声,点点头。
“他俩不应该叫你二哥吗,怎么直呼其名?”
白斌又苦笑一下,“从小就这么叫,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
“你家真是一个奇怪的家庭。”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
三人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苏影和安经理开着面包车回市里去了,白斌也推着三轮车回家去了。
他知道父亲正在为他酝酿着一场风暴,还没进门,他就领教到了。
他刚推着三轮车进了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白伟志的一声怒吼:“快去叫白斌回来!”
白斌停好车,看到陈丽梅正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妈,天这么冷,为什么不在屋里待着?”
“瘫子让我滚出来,我就滚出来了。”
“不要怕他,他又站不起来,你尽管在家待着就是。”
“他骂我。”
“骂又不疼,你把耳朵捂住。”
陈丽梅于是把手抬起来,用两根食指塞住耳朵,回了屋。
白伟志听到白斌回来,喊道:“白斌,你给老子滚回来!”
白斌没做声,从三轮车上往屋里搬着菜。
冬天了,卖不完的菜要及时搬回屋里,不然冻了就不好吃了。
“你快回来!”白伟志还在吼着。
白斌进出了几趟,把菜全部搬回屋,洗了手,才回到里屋,站在父亲床前。
白武的一张苦瓜脸上挂着几道干涸的泪痕,想必之前哭得很伤心。
“你的良心坏透了吧!”白伟志劈头盖脸就骂,“就算那个学校是你考上的,你也不用这么干吧?你哥眼看就高三了,要高考了,你硬是把他整得退了学,你这个王八蛋,白家咋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白斌不争辩,不解释,面无表情地听着他骂。
等他骂完了,骂够了,骂累了,白斌才平心定气地说:
“首先,这事和我没关系,和苏记者也没关系,我没举报他,苏记者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至于是谁举报了他,我不知道。
“我以前就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过,你这样不是爱他,是害他,是溺他,是把他按在水里往死淹,现在终于应验了。
“因为你的偏心,全家人都要忍着他,让着他,忌惮着他,任由他无理取闹,任由他胡作非为,可总有人不会忍他让他,总有人要反抗,要回击。
“今天这个结果迟早要来,一点也不意外,来得迟不如来得早,好在现在只是被学校开除,他还没有杀人放火,还没有被判刑坐牢,还没有被推上刑场挨枪子儿……”
“放你妈的屁!”
白伟志怒不可遏,双手乱拍着小桌板。
如果他此时能站起来,一定会将白斌生吞活剥的。
“你说得这是人话?那是你哥啊,你就让他去挨枪子儿……”
接着又开始满嘴污言秽语地攻击白斌。
白斌便住了口。
白真和白双站在门口害怕地朝里张望。
陈丽梅仍用双手的食指塞着耳朵在炕上回来踱步,嘴里还低声哼着山曲,那样子十分滑稽。
“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五十里的路上来看你,半个月看你十五回,因为看你跑成一个罗圈腿……”
一会儿又唱开了流行歌曲。
“熙熙攘攘为名利 何不开开心心交朋友 时时刻刻忙算计 谁知算来算去算自己……”
接着又唱开了大戏。
“先娶我来我为正,后娶你来你为偏……”
一个在唱,一个在骂,夫唱妇随,白斌忽然感觉有些失笑。
不过他很惊奇,被医生诊断为智力回到三岁以前的陈丽梅,虽然忘记了大部分的事,但还是记得这些歌曲和戏曲,尽管唱上两句就忘词了。
“别唱了!”白伟志吼道。
可是陈丽梅塞着耳朵,加上自己在唱着歌,脑腔里的共鸣感让她根本听不见白伟志的吼叫。